难以言喻的忧伤
许立群当即和院长交换了个眼神,转向他神情严肃起来,指着桌前的椅子:“既然你想通了,那就不着急,先坐下来。”
少荆河拉开椅子正经八百地坐了,手搭在扶手上在身前十指交叉,静听吩咐。
许立群也从边上拉来张椅子,坐在了桌子侧面,手点着桌面,开始对他谆谆教导:“你认清是被他蒙蔽,这事就好办了。放心,年轻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及时悬崖勒马,尽早回头是岸,你的学位证毕业证都不会受影响。”
“嗯。”少荆河听得很明白,点点头。
“这件事其实我和院长都知道,主要责任肯定是在梁袈言。他旧习复发,屡教不改,这对学校,对学生,乃至在整个教育界,这都是个重大的隐患。”
“嗯,所以?”
“所以这次一旦证据确凿,就必须严惩!”
\"证据?\"少荆河被他一提倒想起来了,“所以刚才院长说有人举报还提供了证据……”
院长不是许立群,少荆河态度突然转变,他也没有放下冷硬的态度,反而只冷眼看着这个学生跟许立群有问有答。现在提到了证据,他也不怕拿给他看,这本来就是要拿来震慑他们,让他别还企图心存侥幸的。
拉开抽屉,院长拿出几张照片,丢到他面前。少荆河捡起来一看,正是他和梁袈言那天在那条村边小路上,他搂着梁袈言正在吻他。
拍摄者显然拍得很匆忙,几张照片全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距离,连他们的动作都没太大分别,一看就是拿着手机躲在某处匆忙地连拍了几张,就跑走了。只在最后一张里少荆河亲完了抬起头,最能看清两人的侧脸。
少荆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自己当主角的偷拍照,虽然距离远又不够清晰,更不会给他们加美图滤镜,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他看着自己抱着梁袈言的样子,梁袈言的表情,脑海里自动就浮现了当时的甜蜜,真是越看越喜欢,觉得怎么看他们俩都特别相配。
他看着照片,脸上肌肉没有丝毫变化,眼睫下却浮现出笑意,就差下一句直接问院长能不能发一套到他邮箱里。但他放下照片时,脸上又是那副不惊不动,显得非常的谨慎。
“是你吧?”院长冷冷地睇着他,掀起一角嘴皮放出三个字。
少荆河点头:“对,是我们。”
许立群指着那照片,像见了多么不堪入目的景象,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一脸的不忍直视:“荆河,我知道你是受了他的诱骗,否则以你的人品不可能在外面就、就和他这样。梁袈言真是枉为人师,太不要脸了!”
少荆河看到了所谓证据,也不忙听他说什么了,心里自然就开启嫌犯名册,开始搜寻可疑对象。
许立群看他看罢照片,终于“无言以对”,终究是一派“垂头丧气”,“羞惭自愧”的样子,心里也颇为自得,当下又与院长交换了眼神,起身出了办公室。
院长看着面少荆河沉默无言,脸色终于有所松动,冷淡地说:“你现在也知道,证据很明确,叫你来无非就是走个程序。”
说话间许立群很快也回来了,手里拿了张A4纸,放在少荆河面前。
他摆得很是地方,不用少荆河抬眼,“证词”两个字就映入了眼帘。再往下扫,原来是份提前写好的指认状,要他指认梁袈言对他恩威并施诱骗他沉沦献身,沦为玩物,继而败坏学风,荒淫无状的种种劣迹。
要说不是梁袈言,少荆河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开这种眼界,看着一个一流学府的外院办公室里,炮制出这种全靠脑补,看图说话,文学造诣直逼地摊文学的东西来。
他摇摇头,把那份东西推开。许立群见状立即说:“怎么?你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这是谁写的?”少荆河叉着手指,轻笑了声,“是不是和当年的认罪书出自同一个人?”
他这笑让院长渐渐拧起了眉头:“少荆河,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想在这里跟我们玩什么花招。”
少荆河对他略倾过身,要跟他私密耳语一样:“院长,您还没回答我,当年梁教授签的认罪书也是你写的吗?”
“放肆!”院长怒气勃发,一拍桌面,“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年的认罪书就是梁袈言自己招供的!你是不是听他说了几句,以为有人诬告他?简直无耻!”
“荆河,你这就不对了!现在学校是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少荆河站起身,腰肢挺拔,睥睨地看着许立群,“我不跟着你们一起诬陷梁教授,我的学位证和毕业证就没了是吧?”
“你!你不要乱说话!”许立群抬起头看他,头一回发现这学生在他面前这么样的高大,尤其是少荆河的眼神,他怎么敢!许立群气急攻心,气得唾沫横飞,晃着手指对他发出严厉警告:“你别以为就是双证的事这么简单,你信不信我通知你家长过来!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还是单亲,你爸要是知道你和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会怎么样!你自己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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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82章
少荆河无声地看了他半晌,在这个几乎堪称漫长的沉默中,许立群渐渐就开始得意起来了。
果然,管你读到硕士还是博士,只要是学生,就没有不忌惮找家长的。
于是许立群很快再逼一城:“怎么样,要我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吗?”
“许教授,”少荆河还是沉吟着,本来还在沉思的眼神朝他一聚,脸上照旧一点表情也无,“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是个成年人了,您就算联系我爸--”
“许教授。”院长把显示器转向许立群。
少荆河顺便也朝屏幕看了一眼,那是他的学生档案。他爸的电话在上面--当然,按照规定必须要填一个家庭联系人的时候他也没有理由不填他。否则填少琳莉吗?想想就可怕。
许立群手按在院长桌面的座机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少荆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怎么样,荆河,要我打吗?”
少荆河极为苦恼地蹙了一下眉头,提到他爸他就有点头疼,心里当然一百万个不愿意跟他爸联系,尤其还是现在。
许立群笑笑:“不然……”他和气地从笔筒里抽出支签字笔递给他。
少荆河站在那儿,不惊不动像尊佛,黝黑的眼眸深邃而辽阔,看得许立群搞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渐渐地又不舒服起来。
他还一直伸着那支笔呢。把笔重重地在少荆河面前放下,许立群面露不快:“荆河,我和院长都当了多少年老师了,你们学生的那点花招对我们没用。拖延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快做个决定吧!都板上钉钉的事,你想得再多有什么用?别想了,把字签了,啊。”
少荆河一直看着他手下的座机,沉思良久忽然冒出个不着边际的疑问:“许教授,我爸现在应该不在国内,院长这电话能打国际长途吗?”
他算了下时间,少琳莉叫他回家是在一个多月前,那时他爸刚回国休假,现在应该早回去阿尔及利亚了。如果回去的话,他用国内手机号的手机未必还开着机。
“许教授,打电话!”院长不耐烦了,一拍座椅扶手,喝完把他那张真皮沙发椅干脆转到一边--这学生太让他不高兴了,他连看到都烦!
许立群按了免提,看着显示器按号码,边按边冷笑:“这里是外语学院院长室,‘能打国际长途吗?’,你说呢,傻小子!”
他还真打了。少荆河手插进口袋里,转身走到一边。想着万一真打通了,要听到他爸的声音,他心里又开始犯堵。
他都多少年没跟他爸说过话了。父子俩面对面不看对方干站两秒都嫌时光漫长,已经无话可说到听到对方声音都觉得尴尬的地步。现在他想象着电话里会传来的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手指都蜷成麻花,心脏也很不舒服。
太不舒服了。
他插着手缩着肩,不由自主地在桌前的空地绕着圈子转,根本不用掩饰--也掩饰不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许立群在接通的等待音中给他最后通牒:“荆河,别想了--”
“喂?”忽然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从扩音器里跑出来打断了他。
“诶、诶,喂?”许立群赶紧接话,倏忽间语气也变得格外客气,“您好,我这里是B大外院,请问您是少荆河的父亲吗?”
“对,我是。”
“啊,您好,我是荆河的研究生导师许立群教授。”
“哦,许教授您好,是荆河有什么事吗?”
“呵呵,有的。现在有一件事想要让您了解一下,这个荆河啊--”
“爸!”
少荆河烦躁不安地转了好几圈,可听到他爸声音的时候又猛然停住了。不用许立群,他自己来。
“嗯?荆河?”少边庭顿了顿,没想到少荆河也在。
少荆河手还插在裤袋里,也不走近办公桌,只杵在原地,缩着肩望着电话机:“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你说。”
“我谈恋爱了。”
“……你什么?”
“我谈恋爱了。”
“哦……哦。”少边庭不是一开始没听清楚,是听清楚了以为自己听错。他以为老师专门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多大件事。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出应该不是普通的恋爱,于是思维拓展了一下:“是……同学?”
“不是。”
“那,有夫之妇?”
“不,单身,没婚史。”
“哦--所以也没和人打架吧?”
“没有。”
许立群和院长在边上听着这父子俩谈话直皱眉,这都什么……怎么这么让人着急呢!
许立群干脆把话挑明了:“少先生,是老师。你儿子和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搞师生恋不说……”
“没搞师生恋!”少荆河的剑眉锁得紧紧的,“他早不上课了。再说我都毕业了。”
“哦哦,”少边庭忽然发出“嘶”的一声沉吟,像是终于想起更重要的事,“啊,你都毕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硕士还是博士?”
“呃,少先生,”许立群眉头也皱得厉害,他发现少父没他想象中的好沟通啊,“是这样的,少荆河和老师--”
“是男的。”少荆河再次不按章法,自己利落地补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