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每次球赛过后都要来这样一套，钟玺有些近乎麻木的习惯，脸上摆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却是然后礼貌地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们。”
　　就在一群人围着钟玺不愿意离开的时候，一声独属于少年的嗓音却是从人群后面传了进来，又脆又清，十分抓耳：“钟——玺！！”
　　两个还不知所以的男人被余若澄借着巧劲拨开，钻进了包围圈中央。
　　少年脸上带着明媚又畅快的笑，手里还握着杯喝了小半的奶茶，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纵身一跃，直接蹦到了青年的背上，被钟玺下意识地托住了腿弯。
　　他年纪小，身量轻，即便是整个人都趴在了钟玺的后背，也跟一片羽毛似的，仿佛不带半分重量。
　　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Alpha满身都是汗水，这个精致得跟瓷娃娃似的小朋友非但半点没嫌弃，而且先是左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握着奶茶的右手一抬，用自己的校服袖口蹭干净了对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周围的人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少年搞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里还呆愣愣地捧着白毛巾和矿泉水。
　　“……你怎么来了？”钟玺的情况并没有比旁人好到哪里去，他下意识地把少年往上颠了颠，将对方背得又更稳了些，然后偏过头去，试图捕捉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余若澄跟只成功偷腥的猫儿似的，笑着抿了抿嘴角：“我来看你打比赛，学长，你真的好厉害啊！”
　　“比赛辛苦了！”少年朗声道，随即把自己的奶茶凑到了钟玺的嘴边，吸管被奶茶本身的温度沁透，冰冰凉凉的，贴在了青年的唇瓣上，那种刺激的触感顿时从唇角窜上了大脑。
　　只听到余若澄那道清爽脆亮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不知春加芋泥，喝不喝？”
　　钟玺一时恍了神。
　　直到这时候，四周的男男女女才反应过来，颇为不满地看着这个闪现的小屁孩。
　　一个女孩率先出了声，她打量了几眼余若澄身上的校服，说话很不客气：“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先从学长的背上下来？他刚刚才打完比赛，现在正是累的时候，背着你很辛苦的。”
　　像是有了底气，女孩身边的小姐妹这才上前一步，帮腔道：“而且刚刚运动完不能喝奶茶这么甜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噢？”余若澄闻言，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猫儿眼，神色无辜又可怜，凑近了钟玺的耳边，很委屈似的问他：“学长，你累不累？”
　　少年说话时带起来的气流十分细微，一点一点地撩动着青年耳垂旁边的空气。眼看着钟玺逐渐红了耳朵，余若澄笑嘻嘻地朝着那两个小女生眨眨眼。
　　没过多久，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钟玺摇头，并且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了少年的问题：“我…不累。”
　　不仅如此，余若澄还得寸进尺，用奶茶的吸管轻轻顶开了对方闭合唇瓣的一条缝隙，撒娇道：“学长，来喝一口，很好喝的，我发誓！”
　　大约是身体快过大脑的缘故，钟玺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却是动了动喉结，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那杯劳什子芋泥不知春，顿时，芋泥的甜腻和红茶的清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少年和女孩对视的眼神里立刻带上了几分胜利的耀武扬威。
　　眼睁睁地目送那群被伤透了心的小Omega离开，余若澄这才从青年的背上跳下来。
　　钟玺看着小孩儿脸上得逞的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抬手将少年额前飘乱的碎发理了理，钟玺看着小孩满脸无辜的样子，有些无奈：“你是不是逃课出来的？”
　　余若澄避而不答，反倒是拉起了对方的手，顾左右而言他：“走嘛，你带我去吃冰，去吃冰啦。”
　　阳光正盛，给少年纤长又灵动的睫羽上镀了一层金。
　　……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了师范大学的食堂里，面前都放着一大碗红豆冰沙的时候，一股颇为不真实的感觉这才袭上了钟玺的心头。
　　余若澄的出现像是夏日里的暴风雨，突然，迅速，不顾一切地蚕食掉周围的一切，热情浪漫又留下满地狼藉。
　　红豆冰塞满了小孩儿的腮帮子，脸颊肉鼓鼓的，皮肤光洁白皙，又带着一抹淡粉色。
　　钟玺看着认真吃冰的余若澄，对方那副样子仿佛真的来找他就只是为了师大食堂甜品站最出名的那道红豆冰。
　　可是二十分钟前那些近乎于调情的行为又在告诉着钟玺的理智，对方并非表现出来的如此纯良。
　　钟玺当了二十年踏实守规矩的好学生，好孩子，如今对上余若澄这样的混世小魔王，反倒是一时慌了神，不知道什么才是应该有的应对。
　　“余若澄，”踌躇半晌，青年终于是沉着声开口：“把红豆冰沙吃完以后，我会送你回学校。”
　　“能来给我加油，我很开心。但是你还是高中生，所以要…呃，好好读书，知道吗？”
　　大概是不太习惯教育别人，钟玺连一两句叮嘱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颇为生疏。
　　余若澄听得想笑，却在对方眉头微皱的一瞬间收敛了全部的笑意，像是个真正的乖宝宝一样，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声音放得又软又甜：“知道啦，学长。”
　　直到站在了师大附中的后门围墙，临分开时，余若澄却“哎”了一声，叫住了几乎快要转身离开的男人：“学长！”
　　钟玺转身，耐心问道：“还有什么事？”
　　两个人之间隔了两三步的距离，余若澄没上前，右手掌心里攥着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对面的人抬手抛了过去。
　　见钟玺向前去接，余若澄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助跑了几步，跟只灵巧的鸟似的翻过了围墙，带起来一阵清爽的风。
　　钟玺把东西捧进手心，发现是一根手工编制的手链，材料大概是树藤一类的东西，上面还串着几颗奇形怪状的小果子，总之是不大美的。
　　大约是已经跑远了吧，隔着一堵围墙，余若澄最后的那声“手工课作业，送你了！”也变得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钟玺就这样握着串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手链，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8章 小测与鸭子船
　　师范大学的本科生寝室大多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带空调，除了空间逼仄了些，没什么特别大的缺点。
　　室外的高温已经快要把柏油路烤化，宿舍楼里充斥着空调外机不断工作发出来的细小嗡鸣。寝室里空调温度被舍友调得很低，铺面的冷气把刚刚打开浴室门的钟玺冻了个激灵。
　　“哇靠老大你终于出来了！”睡在钟玺对面的舍友捧着手机，余光瞥了一眼放在青年书桌上不停震动的手机，埋怨道：“手机响半天了，快去接一下，好吵。”
　　“啊，好。”钟玺闻言有些怔愣，一边拿起挂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掉额间的水珠，一边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拿起手机，摁亮了屏幕。
　　屏幕上是不停闪烁着的对话框，消息数量还在不停增加，钟玺扫了一眼，大多都是余若澄打发时间发过来的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和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表情：
　　[余若澄]：学长，在吗？
　　[余若澄]：我今天有好好读书噢，现在下课了
　　[余若澄]：学长下课了吗？
　　[余若澄]：大学应该很轻松吧
　　[余若澄]：不像我们
　　[余若澄]：一天八节课三节晚自习
　　[余若澄]：我是艺术生啊呜呜呜也好苦
　　……
　　类似这样的闲白余若澄差不多给他发了二十句，大概是因为习惯，明明是一段完整的句子，小孩儿非要说三五个字发一条消息，像是轰炸似的，弄得钟玺的手机一刻不停地震动响铃。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钟玺点开对话框，思考了片刻应该回复这个小朋友一些什么话，直到最后也还是中规中矩地回了一个“在。”字。
　　钟玺这边的消息发出去以后，余若澄那头反而安静了片刻，大约过了半分钟，钟玺都没有看到对方再继续说一些什么。
　　只是还没等青年来得及多想，下一秒那边的消息又劈里啪啦地传过来：
　　[余若澄]：！！！
　　[余若澄]：学长你终于回复我的消息了！！！
　　[余若澄]：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余若澄]：我们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好珍贵的
　　[余若澄]：陪我玩嘛好不好
　　[余若澄]：好不好好不好？
　　余若澄气势汹汹的攻势令钟玺颇为招架不住，手机躺在手里，却是震得他的心都开始发麻。
　　小孩儿的声线特殊又抓耳，文字也带着专属于余若澄的风格，既视感就变得十分强烈。
　　现在看到对方发过来的这些消息，钟玺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自己的脑袋里模仿出对方的声音，仿佛是余若澄就站在自己面前，抓着他的手腕，软声软气地撒娇卖乖。
　　钟玺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感受对方那种肆意又张扬的少年气，心底却是隐秘而不做声色地被撬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见对方又迟迟没有回复，大概是没什么耐心了，余若澄直接发起了语音通话，没多久便被钟玺接了起来。
　　“学长！”少年的声音仍旧是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脆得跟什么似的，从手机的听筒处传出来，悠悠地打着转。
　　“嗯。”钟玺低声应他。
　　得到回应的小朋友心里更美了，握着手机在后操场上又蹦又跳的，还没忘记撒娇：“学长，周末陪我出去玩吧，求求你啦！”
　　余若澄刻意掐了个做作的声音，甜的就像是蜂蜜了掺了砂糖：“我就放那么一次假，好珍贵的。”
　　被小家伙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笑了，钟玺的眉眼舒展开来，忽然就有了逗弄他的意思，沉声道：“没骗人？”
　　“嗨，我骗你这干嘛？”余若澄挑挑眉，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一脚把停在自己面前的足球踢回了球场，还冲着草坪那边的足球队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我是说真的，湖滨公园那边开了新项目，能坐鸭子船游湖，开业还打五折，五折噢。”
　　钟玺听完小朋友这种夸张的语气之后轻声笑了笑，忽然岔开话题道：“刚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周五要小测？”
　　余若澄有些懵了，不知道为什么钟玺要突然提起这个，想起来刚刚自己为了自言自语有话题而东拉西扯的那一番废话，少年说话都有些结巴：“啊，嗯，是，周五有数学小测，怎么？”
　　钟玺单手拿着手机，闻言拉开了自己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随手拿起一支放在桌面上的签字笔在指尖转了转，低声道：
　　“好，如果周五的小测你能考进全班前二十名，周末就带你去坐鸭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