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这种恍若示弱的姿态,同林言苍白的脸颊,生来就缠绵含情的眉眼,一起映入陆含谦眼中,就像一粒石子扔进湖水里。
霎时激起陆含谦无数藏匿在心底深处,带着阴暗气息的情I欲。
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林言的模样,低下头轻轻地亲吻林言的唇角,眉梢,耳垂。
林言的唇很薄,又非常凉,含在嘴里就像含着两片薄荷糖。
陆含谦紧紧搂着林言同他唇舌交缠,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陆含谦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个样子。
这眉眼,这鼻梁,这唇形,就好像是完全照着他的喜好审美画出来一般。
是贴着他的心脏,长出来的一个模样。
他松开了掐着林言脖子的手,但林言已经在心脏的骤痛下陷入了短暂的休克。
“演上瘾了还?”
陆含谦冷笑,伸手在林言脸颊拍了拍,左手仍死死将林言双手拧在背后:“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他戏谑地盯着林言,然而林言一动不动。
简陋的保安室里空间狭窄,水泥地粗糙暗沉。
林言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头发柔软而乌黑,无知无觉地阖着眼睛。
陆含谦半搂半拥地将他仰面抱在怀里,眯了眯眼,不耐烦道:“行了别演了,这样有意思?”
林言毫无反应。
“......喂。”
静了半晌,陆含谦终于意识到什么,有些发抖地伸出手,缓缓将林言平放在地面上。
“林言?”
他颤声说。
——然而林言没有回应他。
第十四章
陆含谦守在林言床边,两手抵着额头,伏在雪白的病房床单上。
林言一手搁在被子外,吊着瓶药水,脸色很差。
刚才没发现,陆含谦这会儿看,才注意到林言嘴唇几乎是发青的。
护士进来,小声叫他:“先生,我们要抽血了。”
陆含谦眼睛充血,闻言,应激般猛地一下抬起头,然后有些迟钝地,僵僵一颔首:
“哦……抽血是吧,那我出去。”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他却仿佛遭受了一场无比深刻的动荡,变得疲惫不堪。
陆含谦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慢慢往外走,临出门前,忍不住还是回看了一眼。
林言毫无反应地躺在病床上,柔软乌黑的碎发散下来,落在他的额头上。
林言的眼睛是无知无觉地闭着的。纤长漆黑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在苍白的皮肤上打下一小块扇形阴影。
他是真的难受,昏过去了。
陆含谦怔怔想,不是骗他,不是又耍什么手段,而是真切地,因为自己的暴行,失去了意识。
陆含谦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临出门前,他望了林言一会儿,又中途折返,往病床走过去。
陆含谦站在林言床边,将林言肩膀处的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掖好了。
“护士,抽血的时候麻烦轻一点儿。”
护士正在拆酒精棉给林言的静脉处消毒。
闻言,有些讶然地抬起了头,陆含谦却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嘴里咬着支烟,却没有点燃,手里握着林言的手机,不住地转来转去。
刚才有个陌生号码,给林言打了三四个电话,备注是“张灵音”。
陆含谦心里烦躁,没接,直接给挂了。
他没来由地厌烦这人,或者说嫉妒这人——
因为她可以在林言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在手机里有个备注。
不像自己。
从前陆含谦一时兴起,看过林言的手机。
想瞧瞧他的通讯录里,林言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
虽然很大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到底是“陆含谦”,还是“陆王八蛋”,就算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白,都令陆含谦心中有几分隐秘的期待。
然而结果是……陆含谦将林言的手机从头到尾翻了四五遍,他甚至连条通话记录或者历史短信,都没有被留下。
——不是生疏客套的陆含谦,不是满怀憎怨的陆王八蛋,也不是冷漠厌烦的空白。
而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全被林言删干净了。
林言说过,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上陆含谦。
只是陆含谦没有想到,他原来是厌恶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连任何关于陆含谦这个名字的东西,都希望最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像无形中被人打了一拳,拳头软绵绵地砸在身上,陆含谦全身都难受起来。
他想发火,想暴怒,想揪着林言骂他不识好歹,但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今天,他原本那样精心准备了玫瑰和礼物,藏着掖着又不肯宣之于口地等待了那么久,得意又期待,就想看林言给他淡淡笑一个。
结果全在林言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漠然的眼神里搞砸。
如果林言今天没有昏迷,他们八成还会和从前一样。
陆含谦在林言的嘲讽中进一步被激怒,两人爆发争吵,甚至扭打,最后在惩罚一般的情爱中结束。
陆含谦靠在走廊冷冰冰的墙壁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先生,病人醒过来了。”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护士走过来,对陆含谦道:“您进去看看么?”
陆含谦顿了顿,喉结滚了一下,有些犹豫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言。
踌躇半晌,他慢慢走了进去。
林言已经被扶着坐了起来,脸色仍不太好,但精神不错——
陆含谦一进来,就被冷冷甩了记眼刀。
“我手机呢。”
林言开口就问。
“……怎么,手机见不得人?”
陆含谦不吃亏,冷笑回去:“就这么怕我找到你跟那小护士聊骚的证据?”
“手机给我!”
林言抬高声量。
陆含谦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林言看。
两人正僵持着,林言手机响了。
这下陆含谦别无他法,只能扭过头,冷哼一声,在林言逼迫的目光中将手机扔了过去。
“喂?”
林言压低嗓音,轻声说。
陆含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对,果然如此,林言跟谁说话不是轻声慢语,独独对他,简直是一句话不噎死人这句话就白说了!
陆含谦还在恼火地想着,那边林言脸色已经大变。
“护士,麻烦拔针。”
林言掀开被子,眼看就要穿鞋往外跑。
陆含谦一把抓住他:“怎么,又要往哪儿去?”
“委托人那边出事了,我得过去一下。”
林言急匆匆披上外套,看也不看陆含谦一眼。
“委托人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给钱你办事,别的你管什么?”
陆含谦怒道:“你刚才都晕倒了,现在还要去哪儿?!”
“要不是你那样掐我,我会晕倒?”
林言骤然高声,微微冷笑:“陆含谦,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坏的事还嫌不够多么!”
“你他妈……”
“你别动我!”
林言“啪”地打开陆含谦的手:“要不是在半路遇见你,我现在已经在顾丽的病房里了!”
陆含谦额角青筋只跳:“……你他妈给老子戴绿帽子,还怨我发现了?”
“哎,林先生,你怎么起来了”
这时,恰巧主治大夫进了病房,带着一套仪器:“快躺下快躺下,正准备给你做心电图呢。”
林言压着火气,勉力低声说:“现在有点急事,下次再说吧。”
“但你这么突然昏迷,很有可能是有心脏方面的问题的呀。”
医生神色担忧,温声道:“做心电图很快的,心脏这块的问题要早发现,不能拖太久的。”
但林言实在太着急了,顾丽一个人在病房,刚才小护士偷偷给他打电话,说赵宇的人闯了进去。
“抱歉。”
林言低声说,看了眼仪器,匆匆走了出去。
——那个时候,林言还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错过最好的治愈机会。
顾丽的病房在住院部16楼,林言赶到时,那间十人间病房的家属全被撵到了外面。
除了个别实在病重,动都不能动了的患者,其余病患也都扶着吊水架,东倒西歪,面带恐惧地在走廊里站着。
几个医生护士在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和一个黑衣戴皮手套的男人交涉。
林言在门口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我不会同意的!”
顾丽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被五六个高大男人包围着,气得浑身发颤。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眼袋浮肿,脸色暗淡蜡黄,只有眼眶红红的——已然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
“我不会接受和解……”
顾丽咳嗽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谁都不要想跑……林律说了,你们都得坐牢!”
“呵,林律?”
为首的一个男人抽了口烟,懒洋洋地坐在病床的扶栏上,顾丽被他的二手烟呛得咳嗽不止。
“听着怪厉害的,”他促狭地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其实谁不知道,不就是个陆少爷手上玩过的,高级点儿的女表|子”
满屋子的人瞬时哄堂大笑。
“哐当。”
然而在这人声喧杂中,病房的门突然响了。
笑声一下全安静下来。
“他妈谁这么没有眼色,没看见有事吗,滚出去!”
林言站在门口,神色平静,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下笑了,有些恶意与轻浮,好似林言不识好歹,笑嘻嘻说:“王靖宇!怎么,没听过宇哥的名号?”
林言没说什么,点点头,又问:“身份证号是多少?”
“……”
王靖宇愣了,继而大声骂他:“你傻逼啊?滚!”
林言神色不动,慢慢走到男人面前,甚至笑了一下,十分耐心地说:
“我再问一遍。身份证号,多少?”
直到这个时候,那人才终于有些意识到不对了。
眼前这个看起来消瘦苍白,甚至虚弱得像大病初愈的年轻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好惹。
“你谁啊你——”
他心虚,为了虚张声势,开始动手去推搡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