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缓过神来后,陆含谦深吸一口气,一边向浴室走去,开始一边给李楠打电话。
十五分钟后。
“嗯,对,把东西都准备好。我要回那边一趟。”
陆含谦镇静抬眼,沐浴完后,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数日来的颓靡不振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脸洁面,修理胡须,最后套上干净的衬衣和西装,快速给自己抓了个发型。
陆含谦挨个抽开抽屉,找出瓶合适的香水喷在手腕和颈后:
“以及给我找个小孩,机灵嘴紧的,二十分钟后我去晋野带他一起走。”
“......是,老板。”
“李楠,我今天交代你的事,不能跟第二个人说,明白吗?”
陆含谦把要用的东西挨件收进包里,最后低声说:“你是我的人,不是陆家的。这是你上班第一天我就问过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回答还是一样么?”
李楠哪里敢说有异——陆含谦都把计划交代给他了,此时下船岂不是等着被灭口,他瞬间答道:
“是的老板。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陆含谦点点头:“好。说到没做到是什么结果,你也知道。”
李楠简直后背一凉。
陆含谦开着车一路去了陆家,下车前,他盯着那个被李楠挑选出来的小新人,目光很冷:
“李楠都交代过你了?”
小新人瑟缩着点点头。
“我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半个月前。”
“任何人问你,都得这么说。”
陆含谦寒声:“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八个亿的违约金,我把你卖去雲都陪酒你他妈都得十辈子才还得起,明白么?”
“......是。”
“进去吧。”
陆含谦关上车门:“好好表现,什么大荧幕的男一号我都给你弄过来。”
陆家庄园一如既往得打眼奢靡。
陆含谦搂着小新人从正门进了,门房和数名佣人瞬时迎出来:“少爷回来啦?”
“我爸呢?”
陆含谦把车钥匙扔个门房:“停外边了,不用进车库,给我调个头就好了。”
佣人含着笑,帮陆含谦接手上的东西,又给他递手帕擦手:“先生在四楼陪朋友,时间有一会儿了,您上去正好。”
陆含谦点点头,也微笑着,对小新人招招手:“来,阿南,跟我一块儿上去。”
他亲密地牵着小新人上了四楼,看不出丝毫异样。在楼梯口时,恰巧有个人从会客厅出来,与陆含谦擦肩而过。
陆含谦目不斜视,连眼角都没斜一下,那人却在走过之后,蓦然微微回过了头,后知后觉般看了陆含谦一眼。
“晋野这个季度的流水。”
陆含谦走进小厅,将文件袋扔在桌子上:“盈利还行。”
陆北征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个酒杯,他缓缓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了声“嗯”。
“我走了。”
陆含谦说:“疯女人从楼梯上滑下去了?严重不严重啊,我去医院看看她。”
陆北征十分无动于衷,好像陆含谦提起的不是她的发妻,而是什么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生意要好好做,身边人也要看牢。”
陆北征状似无意道:“要是连枕边人都摸不清楚,你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含谦一笑,懒洋洋哼了声:“不就那小律师的事么,你直说就行,没必要这么猜来猜去的打机关。”
陆北征看着他,陆含谦便接着说下去:“他算是我看走了眼,下回会注意的。这回先谢谢你,啊。”
他绝口不提林言下落的事,仿佛一点儿都不关心。
“阿南,”陆含谦招手,“走了。”
小新人便微微从门口走出来了一些,稍稍露出个脸。
他穿着白衬衣,黑长裤,容色秀丽含情,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这已经是李楠在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符合陆北征审美的人了。
“这是阿南。”
陆含谦似笑非笑,对小新人道:“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楼下给我妈拿点她要的东西带去医院。”
小新人点点头,陆含谦交代过他,起码要拖住陆北征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其实相当紧张,对进娱乐圈的新人来说,能接近陆北征,得到他的青睐,简直是一条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成功捷径。
陆含谦能带他接近陆北征已经是天赐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全靠他自己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陆北征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兴趣,在陆含谦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陆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讲过。
陆含谦很快取了东西回来,临走前,他对陆北征笑了笑道:
“你可真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我妈都住医院里头去了,你还夜夜笙歌。”
“你不也一样么?”
陆北征微笑,他示意阿南:“这个,比不上那姓林的律师。但你已经连他现在有多可怜都不关心了。”
陆含谦揽着阿南肩膀的手微微一紧,没说话,脸上仍露出了个笑。
“他真的不错......”
陆北征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似有些出神,说不出什么意味地道:“跟二十年前我见过的一个人一样楚楚动人......可惜了。”
陆含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若无其事从陆家离开的。
他一进市区,就立刻停下,让小新人自己回了晋野。
陆太太曾经窃听过陆北征的通话,来捉他的外室。后来虽然被陆北征发现,不敢用了,但设备还偷偷留着。
陆含谦刚才进陆母卧房,就是用这套设备将陆北征近期的所有通话记录全导了出来。
“带人去郊外的精神病医院。”
陆含谦将短信发给李楠,然后猛地将车掉头,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在此之前,陆含谦是不知道自己家名下还有这么所医院的。
他几乎从没听陆北征提起过,也没怎么仔细想过那些和他们家作对的人,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开车很快就到,李楠还在路上。
但陆含谦已经等不了了,他跳下车就立刻走进医院大门,朝神色微异的前台道:
“林顾言在这儿?陆北征让我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来自个儿收拾干净。”
......
副院在前引路,陆含谦跟着他。
楼内的光线很暗,不知为什么,陆含谦总觉得这住院部不像医院,反倒像监狱。
铁栅栏后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都看上去奇异而疯癫,空气中的味道也很糟糕。
“你不给陆北征再打个电话确认确认?”
陆含谦若无其事问。
“不用了陆总......”
副院赔笑,刚才他就已经在陆含谦面前拨了两次了,但都没接通,显示正在通话中——李楠正在使尽浑身解数跟陆北征详之又详地汇报工作。
陆含谦在前台等着,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对副院来讲都是股巨大的压迫力。
哪里还有胆子再打第三个电话。
“还有多久才到?”
陆含谦看着水泥地上的一滩滩水渍,简直直皱眉头——
他想象不出来,这样糟糕恶心的环境,连衬衫领子上有一条褶皱都忍受不了的林言,是怎么能呆的下去一个多星期的。
“快了快了,”副院道:“您再往里走走。”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
林言背朝铁门,面向靠里的一扇小窗户坐在床边,陆含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穿着件陈旧至极的病号服,那料子看上去都要化了。
副院用钥匙拧开锁,铁栅门被拉开始发出巨大刺耳的“次啦”声时,林言竟然都没回过头。
他双手和脚踝上都带着连有铁链的沉重镣铐,脖子上也有。
仿佛一个被隔离开来的,有暴力倾向的狂躁症患者。
陆含谦已经快不认识他了。
分明只有数十天的时间不见,但此时的林言仿佛和当初在公园,微笑着向他递来名片的林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的背影看上去沉默而孤单,有种陆含谦从未感受到的陌生感。
“陆总,请。”
陆含谦喉结滚动了一下,跟着副院走进去。
副院站到林言面前,林言安静地垂着眼,看向地面,毫无反应。
“其实我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副院道,他似乎还挺得意,笑着伸手扳起林言的脸,刺眼的白织灯正对着林言的眼睛,但他的瞳孔竟然连分毫的受激收缩都没有——
漆黑而毫无光彩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虚无的空气,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气。
那一刻,陆含谦心脏一紧,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副院便道:“我们已经给他‘洗’完了,他知道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出去的。”
大约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成果,副院蓦然抬手,毫无征兆地往林言脸上掴了一耳光,林言被打得一晃,但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提线偶人般又慢慢偏过头,照旧垂着眼看向地面了。
陆含谦双手剧烈颤抖,副院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仍接着道:
“陆总,我们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刚进来的时候,这姓林的厉害得很,我们两个护工都被他踹得进了医院。”
“他还有心力衰竭,陆先生说了,不能让他‘非自然死亡’,不然到时候北京那边来了人,不方便解释......要我说,不如就这么吊着,他活不了多久,熬到他自己病死就完事了。”
“......”
陆含谦耳边嗡嗡直响,从刚才开始,副院说的话,他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林言。”
他不受控制地走到林言身边,蹲下身,让林言即使垂着眼看着地面也能看见他。
陆含谦摸了摸林言刚才被打了一耳光而留下红印子的脸颊,哑声:
“我来了,林言,你说句话啊林言......?”
林言紧闭着嘴,陆含谦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认得陆含谦的迹象。
“说话?”
副院像听到什么玩笑,乐道:“陆总,他现在痛都不会叫,您指望他说话呢......他彻底闭嘴啦!”
......怎么会?
陆含谦木然地,怔愣地去牵林言的手,轻拍他的脸颊,站起来把他拥抱进怀里,用尽一切方法试图让林言出声。
然而林言始终毫无反应。
他去北京找了值得信赖的前辈,对方承诺会向有关部门反映,让他先回澜城,向法院检举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