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
前几天我第二次溜进晁鸣家里,拍了我俩的不雅照。包和相机都在客厅,我兴致勃勃地找来又欣赏一遍,打算这几天找个小照相馆帮我洗出来。
而短信,我则删掉了。那时候我不想和这个人有什么瓜葛纠缠,有些掌控不住的人一辈子只认识一个就足够了,认识得越多,我自己的人生都要被别人掌控住。
今天是周一,下午有晁鸣的课,外面有些冷,我多加了件外套。
“看样子今天可能下雨喽。”李婶在给她的小车加雨棚。
“是啊。”我抬头,天空阴沉得像下水道口久坠不落的脏水珠子。
“立秋过去,”李婶说,“一旦下雨,就不可能再回暖了。”
乌云重,没太阳,大街小巷就都失了色彩,整一幅蹩脚的水墨画。
“小姜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工作啊,感觉你这卖东西弄的跟玩似的,一点也不认真。”
“没啊,”我谎话张口就来,“是我懒。”
李婶疑虑地看着我,“哦,那婶问你个问题,你可不许生气。”
“您说。”
“好久之前来这找你还和你拌嘴的那个男人,是…”李婶指的是施奥。
“是我哥,我们因为家里的事情吵嘴。”
“那就好那就好,婶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呢。”
因为天太阴,我给张心巧打电话让她今天先别来,然后把小摊随便遮了几下,就急匆匆赶到教学楼上课。整理东西耽误时间,以至于我到教室的时候前几排坐满了人,就连晁鸣也站在讲台上。于是我只好坐在靠后的位置。
晁鸣今天穿着白衬衫,衬衣下摆掖在西装裤里。他在往黑板上写字之前把袖子捋到胳膊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我看到那上面好像贴了几张创可贴。
在这种时候我很少会分心,外面落雨了,什么时候下的,下得多大我通通不清楚。直到下课铃声响,我才回神,才注意到外面的雨声以及变得潮湿昏暗的教室。学生有的自己带了伞,有的有人来接,反正通常我就是最后一个走的,而且今天我并没有带伞,还是坐在教室里。
我是这样想的,就在教室里坐到雨停为止。
人走完了,晁鸣还在讲台上收拾教案。
“晁鸣,”我叫他一声,“你带伞了吗?”
晁鸣抬头看我一眼,表情淡淡,“没。”
“如果你回不去的话,我把外套借给你,你可以披在头上。”
我话音刚落,教室门口就传来甜甜的女声:“阿鸣,可以走了嘛?”接着探出一张脸,是罗宵子。
晁鸣便没再回我的话,迈大步往外走。
我失落不已,把刚脱下的外套又穿上,然后准备移动到临近窗户的位置,这么无聊,还不如看看雨。就在我要站起身的时候,外面突然又多了一道男声。
“点点。”
我看过去,是施奥。
施奥的头很小幅度地往左边偏了一下,说:“我来接你回家。”
外面几乎是瓢泼大雨,风极大,把雨点吹得歪斜。
“你要挨我近点。”施奥打开伞,揽着我的肩膀。
晁鸣和罗宵子就在我们后面不远,是我在臆想还是什么,我感觉后背有道不舒服的目光。我走得很僵硬,仿佛多做一个动作就是有意为之。
“昨天我没看天气预报。”我对施奥说。
“我也没看,”施奥直直盯着前方,“正好我在附近,就来接你了。”
“谢谢哥。”
我们走得虽然不快,可还是有水溅在我的鞋子和裤脚,脚腕开始发凉,不舒服。
“你看到晁鸣女朋友了吗?”我问施奥。
“看到了,这么些年他口味还真没变。”
“你说他们会分手吗?”
“不知道。”
“我一直都不清楚,当年高美妮为什么要和晁鸣分手。”
从我的角度看去,施奥很不屑地皱了下鼻子,“他好像和我提过几句,和女生分手很容易,只需要晾着她,不和她说话,她总会受不了的。”
“冷暴力。”这三个字就从我嘴巴里蹦出,我都没反应过来。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打了盆热水泡脚,这种体质特别讨厌,动不动就手脚冰凉。我坐在沙发上边泡脚边看电视,电视是上在放松下电器的广告。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机响起来,叮咚!是短讯息。
考虑好了吗。
喔,是早上那条的后续,百无聊赖的我给他回:不考虑。
这种滋味其实有点爽的,晁鸣吊着我,我吊着别人。对方没再回我,我竟然觉得有点扫兴。这期间我去监控的小屋里看了一眼,晁鸣家里没人。
看样子雨要下到晚上,因为我不打算再出门,厨房里还有我上次买的一些食材,我准备给自己做顿饭。因为高中在小饭馆帮过厨,那儿的师傅教过我很多。
腊肉炒干笋,腊肉炒芹菜,腊肉炒土豆丝和一盆山楂苹果汤。
我吃不了这么多,可还是喜滋滋地都做出来端到客厅。
屋子里的窗合不拢,总是有雨洒进来,弄得地板一摊又一摊的水,我于是去找个脸盆来接着。正当我放脸盆调整位置的时候,窗外闪过一声惊雷。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
我胆小,这仿若恐怖电影的情节。
“谁啊?”我大声问。
听到施奥的回答我的心才算落在地上。
“哥你来的正好,”我打开门把施奥迎进来,“我做了挺多菜的,你来吃点呗。”
施奥看上去心情很差,头和肩膀上还有未干的水,我看他伞也没拿,推测他应该从车上下来就直接进了楼道。施奥平常都住在自己家,我怀疑他和他爸闹矛盾。
“怎么啦,和叔叔吵架了。”我围裙还没脱,跟个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儿似的。
施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今天我爸叫我回家,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我边解围裙边听他。
“我一回到家,发现晁鸣正坐在我家客厅和我妈说话。”
我愣住了。
施奥苦笑,“你看,那时候我的表情和你一样。”
“他找你做什么?”
“他没和我说什么,我妈让我和他回楼上叙旧,他一个字也没说,就把这个给了我,让我还给你。”
我坐在施奥身边。当我看到那个塑料袋里装的盒子的时候,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今天太冷了,今天太冷了,该死的合不上的窗户,李婶是不是说:立秋过去,一旦下雨,就不可能再回暖了。我还没有厚衣服,我得去买些。
“我没看是什么。”施奥把东西递给我。
那种既常见又廉价的塑料袋,随便系了下。
香槟色的彩带,随便系了下。
晁鸣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他的钢笔。五十八块,我的压岁钱、零花钱、偷拿姜为民的钱都在里面了。记得姜为民虽然怀疑那钱是许朵朵拿的,可最后遭殃的还是我,他一巴掌扇在我头上。
窗外又有一声雷,零点几秒中恍若白昼。
我打开盒子。
钢笔的笔头断了,一滴墨洇在白色的缎面上,像夏天深夜我起床打死蚊子后留在蚊帐上的血。
通常都是我的血。
第26章 【1993】12
【1993】
窗外知了在叫,伴随一些不知名飞虫的嗡鸣。
我睡的是一张铁折叠床,放的位置很差,再加上有次姜为民摔门把把手摔坏了,房间的门锁不上,所以我躺在上面的时候能看到微开门缝外面传来客厅的光,也能听到客厅播音机的声音和姜为民许朵朵的窸窣话语。我就静静听着电台主播讲述感情故事,有时候许朵朵声音陡然拔高,会使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惊醒。
从我和晁鸣说到家了后他没有回复我。
我身上盖着毛巾被,手里握着呼机。
“工号113为您服务。请说传呼号码。”那边是冰凉的女声,已经将近十一点,她却说的好精神。我有点不好意思,用被子盖着头小声言语:“呃,传呼67280。”有节奏的嘀嘀声,她接着:“现在请您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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