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
离开诊所的时候还在下雪。地面上积着一摊又一摊的水,雪花落地无论如何都会消失,却时不时顽固地停留在行人的头顶和肩膀。晁挥的司机赶来为他打伞,然而晁挥接过伞后摆手让司机离开,接着,他轻拉姜亮点的胳膊让他与自己挨近,打上伞,伞檐向姜亮点倾斜。
“雪不大啊。”姜亮点觉得有些夸张。
“雪是不大,”晁挥不着痕迹地把姜亮点往自己身上揽,“可雪很脏。”
脏吗。姜亮点伸手接了些,冰凉的,莹白的,它们刚出生的时候很干净吧,可又从万米高空掉下来。
后背脊梁像是被人撒了一把这样的雪,随熟悉的眼神渐渐融化。
……
落雪已经停止,没那些白东西的点缀,夜晚更沉更黑。水潭子,映出挂着七彩霓虹的高楼大厦,车轮碾过,水花四溅,就如同那些钢筋水泥也一起碎掉了。
晁鸣把车窗打开条缝,点了根烟。
不远处是姜亮点的诊所,现在八点一刻,应该马上就下班了。他右手握在方向盘上,指尖微敲。姜亮点肚子里那点东西他还能不知道?从“偶然”出现在教室听课到在满天星摆摊,从在家安装监控到下药拍亲密照。姜亮点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爸爸打了以后坐在秋千上哭鼻子的姜亮点,现在他仿佛满腹诡计、睚眦必报。却能奇妙地和那个穿着校服可怜兮兮说“我喜欢你”的姜亮点重合。
晁鸣也不是以前的晁鸣,现在他不想让姜亮点滚了。
三个护士裹着羽绒服说笑着离开,不多久,诊所的灯灭了,一个瘦瘦的身影出来锁卷闸门。姜亮点觉得哪里都不如诊所安全,所以这几天总是最后一个走。外套长了,蹲着碰到地,他站起来后还拍拍下摆的灰。左右看看,挺谨慎的样子。前年姜亮点买了辆北斗星,不爱开,骑自行车偏多。可最近为“安全”,他开起了小汽车。
往宾馆开的路上姜亮点会观察后视镜,他还蛮期待哪一次晁鸣能够跟踪他,再因他的足智多谋而绕丢。可惜一次都没有,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他就再没见过晁鸣。
姜亮点都要开始松懈了,可往后视镜上偶然的一瞥——右后方有辆黑色轿车,车牌很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姜亮点感觉自己嘴角往上漾,但旋即又想起上午晁鸣哥哥说的“婚事”,五官又耷拉下来。
晁鸣没想遮着掩着自己,他就跟在姜亮点那辆灰色小车后面,不快不慢。有时候等红灯,他咬着前面车的屁股,窗户仍旧开着条缝,外面寒气重,却冷却不下血管里流淌的燥热。
姜亮点应该发现了。
想绕路,频繁换道,时而往新区开时而往市里开。拙劣把戏。晁鸣打开车载音乐,一首歌刚收尾,接着刘若英的《后来》,从文玲送的碟子。
姜亮点在前方路口掉头,面对晁鸣,在他车的左侧驰过,北斗星的车窗没贴侧挡膜,晁鸣余光里出现姜亮点的半张侧脸。
临城城区旧,许多老街巷子,姜亮点对这片还比较熟,因为医学院就在附近不远。他企图在这里把晁鸣绕晕绕糊涂,向东就是一条单行道,处在小区后院,住户人家少。姜亮点得意地开着,后视镜里没再出现那辆黑色轿车,自以为已经甩掉晁鸣,于是他关掉车前灯,预备快速离开。
凛冬夜,小城市的一隅总无法热闹。
晁鸣将车窗大敞。
姜亮点还是不放心地扭头,待他转回来,被前方的刺眼的灯光晃得急踩刹车。越来越逼近的歌声: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晁鸣不是以前的那个晁鸣,他不想让姜亮点滚了。
踩油门提档加速,趁着对方反应不及,面对面,晁鸣狠狠撞上那辆灰色小车。
巨响,冲击,姜亮点后脑勺撞在靠椅上,眼前晕眩不已,大脑空白了几秒钟。一阵阵歌声再次飘来——“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晁鸣撞我。姜亮点颤抖着直起身,双眼血红。北斗星车头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车灯也堪堪挂着,他死死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黑色轿车门缓缓打开。晁鸣撞我。姜亮点迅速重新打火,踩下油门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嘭。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安全囊弹出来,晁鸣闭眼凝神。对面的车子不再有动静,他下车,把已经晕过去的姜亮点抱回了车上。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晁鸣:我要被骂死了
第47章
-
高二暑假,晁鸣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完后收拾练习册,哥哥晁挥敲响了卧室的门。
“干什么去?”晁鸣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问晁挥。
晁挥别有深意地看了晁鸣一眼,从皮带上卸掉呼机递给他。
未知:晁挥哥哥,我是姜亮点。有关我爸的,我都想好了。请十九号晚上七点来苏门酒店,房间号码415。
时间显示昨天晚上。“他要干嘛?”晁鸣用大拇指腹在姜亮点那三个字上搓了下。
“不知道,”晁挥目不斜视地开车,“所以才带你过去。”
晁鸣把呼机还给晁挥,视线转到窗外,心中不快酝酿。什么事不能和自己说,有必要亲自联系晁挥吗?
苏门酒店是文普集团旗下的一所快捷酒店,价格亲民,档次一般,也没有门童来接车提行李。好在晁挥事先打过招呼,二人径直走入电梯内。
“你说他找你干什么?”晁鸣不自在地又问了一次。
“我真不知道,”晁挥耸肩,“让他给我回电,没回应。我担心出事,这毕竟是你的朋友。”四楼到了,晁挥轻抬下巴,“走吧。”
415在转角旁,孤零零的,此时房门虚掩。里面没开灯黑漆漆一片,晁挥没动,晁鸣本想喊姜亮点的名字,但碍于哥哥在身边,他选择先敲门。
“没人吧,灯都关着。”晁鸣扭头对晁挥说。
晁挥没什么表情,“进去看看。”
打开门,走廊的灯光泄进屋内。普通大床房,编藤座椅,白色床单,玻璃圆桌上摆着一对茶杯和两袋廉价茶包。通间房颜色都很素,只有床头柜上散着四五片红色安全套。有架落地风扇对着床,床上横陈着一具肉白色裸体,被子角刚好遮在胯部。因为是背对着晁鸣,晁鸣能看见他脖颈上部的那只小的“美人尖”。
晁鸣站在门关处,没再往里面迈一步。旁边有条贴在墙上的衣帽镜,他偏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又可笑。“请十九号晚上七点来苏门酒店,房间号码415”,好有礼貌的开房请求。他盯着那双交错搭叠的脚踝看了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有人吗?”晁挥仍旧没进来,他虽在问问题,神情可一点也不好奇。
晁鸣用同样的神色打量哥哥几秒,侧身从他身边蹭过,“不知道你好这口。”接着他快步走到电梯处,按下按钮。
晁挥阖上眼,听见电梯“叮”声后迈进房间来到床边,俯视躺在床上熟睡的姜亮点。姜亮点脸上没什么异样,只是耳后、脖子和锁骨很红。晁挥关掉风扇,把被子给姜亮点掩好。夏天盖着厚被子,姜亮点开始泌汗。晁挥知道他现在醒不来,也不着急走,拿出移动电话给姜为民打,让姜为民一个小时后来接他儿子。
晁鸣立在车旁,晁挥按车钥匙,车响了两声。
“你就这么快,”晁鸣睇晁挥,踩了踩脚下的烟蒂,“两根烟的时间?”
晁挥拉开车门,“给他爸打电话了,我不好那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亮点未成年。”
“我知道,”晁挥拔掉晁鸣手里的烟,“你不也是未成年,未成年能吸烟吗?”
“你管我!”晁鸣声音抬高。
“抽什么风,你好那口,你喜欢他啊?”
晁挥皱眉,他朝酒店的方向点,弟弟的态度让他不爽,“你尽管过去,找你朋友问问怎么回事。不过我告诉你晁鸣,他爸爸在咱们家公司做事,犯了大错不想坐牢,我和他之间除了你就这么点儿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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