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像你说的那样,尸体永远是最诚实的。
那人流利地输进了一串电话号码,唇边扬起淡淡笑意,将手机贴近耳边。
……
「这么听来,那个于天很奇怪啊!」秦归坐在后座,吸着手里的柠檬茶,「他骗你说楚海喜欢赌钱,又暗示楚海不是好人,但他每周五都会给楚海带东西,还在他昏迷期间天天去看他……这是在演什么宫斗戏码?演给谁看?」
这个问题问进了众人的心坎,要是能知道原因,估计离真相也就一步之遥了。
「小文,」孟雪诚想到了什么,他侧过身,「打电话给市三医院,问问他们六月十五号晚上十点左右,有没有一对夫妻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有的话问他们要那对夫妻的资料。」市三医院距离黎衍上班的咖啡店不远,如果有救护车过来拉人,很快就能送到医院。现阶段他们除了于天跟毛启仁两个比较可疑的人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线索,但凡跟楚海、毛启仁、黎衍和于天有过接触的人都值得调查,更何况两人在争吵期间撞到了一个孕妇……
要说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哦好的。」张小文从速拿出电话,联系了市三医院。
院方告诉他们,当晚确实有一对夫妻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不过并无大碍,做了常规检查就出院了。
「男的叫郑毅,女的叫龚萍萍,院方说他们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这边旅游的。」张小文一口气说完。
「嗯,回去再好好查一下这两个人。」孟雪诚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苏仰,把插着吸管的暖豆浆递到他的唇边,「来,喝一口。」
秦归、张小文:「……」
两人一左一右看向黑云密布的天空,星垂那个平野阔啊,月涌那个大江流啊,除了这大好夜色我们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苏仰叼过吸管喝了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了起来:「等等,我接个电话。」他按下扣在耳上的无线耳机,「喂?」
「苏仰,好久不见。」
苏仰心头巨动,一脚踩下刹车,那人恶魔般的声音伴随着急骤的刹车声撕裂夜空。
车里的三人被晃得一个魂不着地,还好这条马路上没别的车。
孟雪诚把苏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从苏仰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傅文叶
苏仰冷冷地问:「你是谁?文叶呢?」
「我是谁……对啊,我是谁?」那人轻笑一声,用印着图腾花纹的枪管在傅文叶后背来回描摹着,语气低沉散漫,「你最近在为别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的约定?」
苏仰抖出了一口气,咬着牙重复道:「文叶呢?」
「你赢不了我的,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互利共生,我很了解你,」他嗒的一声给手枪上膛,静静勾起嘴角,「那你呢?你能猜到我准备做什么吗?」
「不要动他!」苏仰大声喊道,「你敢动他?」
孟雪诚瞥了瞥后座的两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下车联系市局,尽快准备增援。
电话那边,那人的声音竟有一丝委屈,在暗淡的小巷里显得异常阴森:「如果你把我当成敌人,那你要记住,你只能有我这一个敌人。不要在意那些无意义的低等案子,抓几个小贼能给你带来什么荣耀?还不如休息一个月,养好精神,想想怎么对付我。」
苏仰狠狠捏着方向盘,几乎要把它掐个粉碎,五脏六腑间全是游走的痛感:「笑面!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杀过人吗?」那人缓缓问道,「看着鲜血从他的皮肤里流出来……多美啊,像一朵泡养在精华里的玫瑰,你喜欢玫瑰吗?」
那人的话没什么章法,但当傅文叶听见玫瑰这两个字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顷刻崩了起来。
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人用枪管在他背上画的,赫然是一朵玫瑰。
他将成为所谓的精华。
「你和我是同类,唯一的差别在于你还没亲手杀过人……什么法律,什么道德,比得上这种至高无上的快乐吗?」那人画完最后一笔,将枪管用力摁向傅文叶的脊椎,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那人庄重地开口:「苏仰,你是光,我甘心当你的影子,当你一辈子的影子。」说完,他便将手机扔向墙壁,砸了个四分五裂。那人收起那副虔诚恭敬的口吻,戏谑地问:「小家伙,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你呢?」
第149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厚重的压迫感,仿佛可以揉碎这窄小的空间。
傅文叶盯着无尽的暗处,手脚麻木,心口的温度彻底被悲凉取代。他感觉到那人仓冷的目光一直在他悲伤往复流连,如同一根根细针刺进皮肤,又拔出来,周而复始,慢条斯理地折磨着他。
比起延缓不止的恐惧,他宁愿笑面是个爽快的人,直接对着他的后脑扣下扳机。
笑面对于傅文叶而言,只是一段血腥暗黑的传说,他不曾接触过笑面,也没有经历过笑面带来的恐慌时代。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事情,那怕讲述得再惊心胆破、险象环生,充其量是一段有画面感的故事,没有办法和实际情况相提并论。
可这一刻,傅文叶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孤独、痛苦、迷茫,连像蝼蚁一样卑微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笑面?」
傅文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要老套地问一句废话……
「笑面这个称呼我不太喜欢……」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苏仰不准我杀了你……哈哈哈,他不让我杀你。」
傅文叶的呼吸乱了节奏,他身后站着的是最凶穷极恶的罪犯,而且还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生还是死,全凭他的一念之间。
「既然他不让我杀你,那就玩点别的游戏吧。」他握着枪的手轻轻一松,枪口向下垂着,「江玄青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才能过来,再花个五、六分钟找你……」
傅文叶受够了这种无止境的焦虑,他紧咬着下唇,泪水从干涩的眼眶中落下:「你想干什么?你——唔」傅文叶瞪大眼睛,戴着手套的右手如同蛰伏在夜里的毒蛇,猛然从身后窜出,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嘘。」他的力气很大,单手就能制着傅文叶,「我的游戏规则还没宣布完。你们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半小时内没人找到你,那你会永远死在这里,跟老鼠作伴……」他的语气很是欣喜,尾音微微上扬,充满期待地说,「这样就不能算是我杀了你,是你自己支撑不住,失血过多而死。」
这一番话狠狠敲进了傅文叶的大脑,随着将至的刺骨寒风,击得他耳晕目眩。傅文叶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叫做支撑不住,什么叫做失血过多,一根幼细的针头忽然扎进了他的脖子,酸胀感急促扩开,头皮炸开一阵麻意。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注射器上,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液体一点一点推进自己的颈外静脉。
随着针头拔出,傅文叶残存的理智也灰飞烟灭,心脏坠入无底深渊。
横竖都是一死,他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发出压抑凄哑的声音:「你去死吧,疯子!」他转过身,一张画着笑脸的面具放大在他眼前——绿色的眼眶,黑色的眉毛,还有一张高高扬起的红唇。
那双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变得阴冷,他用枪口指着傅文叶的眉心,淡淡地说:「我不是疯子,我比大部分人要正常。」
疯子都不会觉得自己是疯子。傅文叶直接抬手抓着枪管,薄寒冷森的触感从掌心处融化。他眼里的光悄然破开,裂成了晶莹的碎珠,傅文叶将枪管拉近自己的额头,枪口贴着皮肤,厉声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那张毛骨悚然的面具凑近了傅文叶,一股薄荷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傅文叶多希望这条街上会有路过的人,能听见他的求救,能感知到他的心死……他笑笑,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舌头有些麻痹,说起话来口齿不清:「SST,包括我和江玄青在内,所有人的电话和车辆都安装了侦测器,可以检测出GPS或者窃听器。你怎么知道江玄青要来接我,又是怎么知道他几点离开市局?是谁告诉你……或者说,你是谁?」傅文叶语气一凛,电光火石间,他拿出了平生最快的手速,抬臂袭向面具,将它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