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师叔曾是师祖的情劫
灌了风的廊下格外的冷,他却似乎并没有进屋的准备。
案上摆着一把七弦古琴,琴身似如寒玉,观之冰凉触手生温。
细细一看会发现有两个隐了身形的字“上弦”。
从前没有弋染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度过的。
现在却不知怎么,有些不习惯了。
转眼,他去惑月峰已经有一个月了,期间没有回来过一次,音讯全无。
黎煋打探过两次,什么结果都没有。
戮十三将整个月镜池都封闭了,这是始料未及的。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雨势渐小,雷电消失。
想来是有人借着雨夜渡劫了吧。
秦煜坐回案前,双手放在琴弦上,却没有弹奏一曲的兴致。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微动了动指尖,奏出几个单调的音符。
院门突然被外力灌开,有什么东西从门外快速闪了过来。
他从门口停了停似是要让人看清身形。而后便进了屋中。
秦煜刚站起来,那人又闪了出来,立在门口。
一身黑衣暗沉,目光冰冷有些沉郁:“人送回来了。”
“刚刚的雷劫……”
“结丹期的雷劫。”
戮十三打断他偏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晋升的雷劫,只是没想到是弋染的。
短短一个月,他竟然已经结丹了!
戮十三未再言语,抬步欲走。
秦煜立刻唤住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戮十三:“嗯。”
秦煜立刻拿出前几日就准备好的东西,递到他身前:“这里面是……”
戮十三:“你自己留着用吧。”
秦煜:“我在山上用不大着,你出门在外,总是需要的。”
戮十三没再拒绝,默默接下。
没有言语,再一次抬步向前,这一下便到了院门前。
“等等!”秦煜再一次叫住他。
戮十三没有回头。
秦煜迟疑道:“有件事情,也许不需要我说……但是,我还是想要拜托你……”
这一回,没有人打断他,也没有人回应他。戮十三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流云峰,冒雨连夜离开了。
没有人喜欢他留在这里,也没有人喜欢他。
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次日,阳光灿烂,是一个极好的天。
弋染悠悠转醒的时候,阳光照进了屋子里,打在他的眼睑上。
他觉得温暖柔软,慢慢便想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
戮十三明明说要收弟子,也在正经教他。言语间却还是让他称师兄。真是奇怪。
虽然戮十三完全不近人情,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如今他已经完全掌握那把魔剑了,昨夜还渡劫结丹。心中便又升起了希冀。
说起来若没有秦煜给的那两个乾坤袋,他早就死在那里了也说不定。
有了这样的对比,越发显出秦煜的好来了。
他很想他。心里也有些疑问:为什么秦煜不肯收他为弟子呢?
原来还在想,今日又会有什么魔鬼训练,睁开眼却发现这里并非惑月峰顶的月镜池,而是流云峰上秦煜的住处。
他回来了?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四肢百骸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他这才发现浑身上下缠了不少绷带,脏污凌乱的衣物已经不见,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道袍。
秦煜进来了:“你醒了?”
弋染将被子重新盖上,应了一声:“小师叔,我……”
秦煜的笑容总是那么有感染力,他道:“十三已经离开了。你安心养伤就是。”
弋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问:“我身上的伤,都是师叔处理的吧?”
关于为什么出现在秦煜的房间里他尚且想不明白。但看起来他的身子是他擦洗的,伤口是他处理的,衣服也是他换的。
这如何使的?
他是流云惑月宫的秦玄钰,是整个修仙界的小师叔,身份如此贵重。
而他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早前还连个朋友都没有,现在已经跟宫上的亲传弟子扯上关系。
如何还能受他这般爱护?
秦煜一愣,却又笑开:“先把药喝了吧,这是止痛的。”
弋染接过药碗,低声道:“谢谢你,小师叔。”
他能有今日,都是因为秦煜的关心与照顾,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报答他。
既然没有别的本事,那他便好好修炼,变得强大,然后保护他。
这一点,是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的。
……
五年后
是初秋,漫山绿意依旧。
秦煜置了上弦正在半山的凉亭。
流云峰上本就人少,他又喜欢一个人,于是所有弟子除了必须活动也就没有人会乱走。
即便如此,却并不显得寂寥。
上弦的旁边还有一只短笛,他将双手置在琴弦上,正在弹奏一首优雅缱绻的曲子。
山涧在附和,流云也驻足。
今日,弋染去弟子峰了。元婴期还在听学的外门弟子实在少见。
但是因为他的基础太差,也没有人收他做弟子,就只好继续听学了。
但是快了,再过几日就是五年一度的宫中大比试,几百弟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名额能够成为内门弟子,极为激烈。
而外门弟子中他可以说是修为最高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曲未完,有个白衣人影已经在靠近了。
是下学回来的弋染。
见秦煜正在弹曲,他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忍不住被桌上的笛子引去视线。
经常跟在他身边后发现,无论去哪里他似乎都喜欢执着这只笛子。
与上弦不同,笛身上并没有刻字。倒是背侧末尾,有一朵极小精致的小花,跟惑月峰上的有些相似。
秦煜喜欢乐器,但可能没有人会像他一样知道,他最喜欢的是笛子。
“小师叔,你这只笛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一曲奏罢,秦煜将视线转向那只笛子。莞尔轻笑:“也没什么。”
弋染又问:“这把琴名唤‘上弦’,笛子呢?应该也有名字吧?”
这是他早先就想问的问题。
秦煜将笛子拿过来,用指腹摩挲半晌:“有的,叫‘今声’。”
他将笛子置在唇边,指尖轻点,悠扬清脆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笛声悠扬,让人不自觉就有些痴醉。
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愈来愈深的伤感之情。
他蓦地睁开双眼——
秦煜仍在吹笛,眉目半敛,神情柔和。
日辉打在他的眼畔,眼睫浓密又卷翘,留下一片暧昧的光影。
“小师叔。”他忽然唤道。
秦煜似是没有听到。
弋染便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开始出神。
弋染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十几岁时跟人不亲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后来才开始渐渐有人说他长得好看,非常好看。
尤其现在长开了更加好看了。
可是他觉得,秦煜才是最好看的,这样好看的他,他总是有些看不够的。
只是,他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偷看,稍不注意便要心虚。
现在,他专注吹笛,声入人心。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了。
那一曲悠远,久久未停。
……
“准备的如何了?”
回去的路上,秦煜随口问道。
弋染稍稍落后半步,听他问话才堪堪回神:“嗯。师叔会来吗?”
“嗯?”秦煜失笑“自然。”
弋染又问:“那,师叔会领我回来吗?”
秦煜沉默半晌道:“你希望这样吗?”
弋染:“嗯。”
上弦琴由弋染背着,他的手中只握着今声笛,听他回声后下意识用了用力,而后道:“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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