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春
他如今是魂魄不全之体,除了人界外,别的地方最好都不要去了。
就连住的这屋子都有四方神兽下的结界,怕有觊觎神魂者袭击孟春,孟春自己也清楚,如果跟着去冥界,只怕会害阿岘修炼时遭到更多的袭击。
他靠在床头,想了很久,才扭头问句芒:“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带到冥界去?我在那里弄了一个住处,将他放到里面去便好……”
话没说完,句芒皱着眉打断他:“你何时去过冥界了?”
孟春顿了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笑:“……麻烦你了。”
句芒的手指愈发急躁地在桌上点了起来,他皱着眉,满脸都是不耐烦的情绪,孟春在天启那几百年也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开始想,如果句芒不肯帮忙,那他只有自己去一趟冥界了。
朱雀他们最近在天庭上不知道做些什么,据说是凤凰下界救了个人,喂了凤凰血,四方神兽正在轮流教育他凤凰血不能乱喂,反正没什么空。
沉默良久,句芒叹了口气:“孟春,我时常在想,当初依旧是怎么将你创造出来的?怎的生的与其他神族都不同,不管什么事都不知道先保全自身这个理,哪怕不是神族,自保也算本能,你怎么……偏偏就不一样?”
“那日你与冥王交谈,路过冥界上空,瓶口掉下的一滴水滴在树上,令我生了魂,”孟春低声道,“你看,你创造我时本就不知情,没有刻意的祈求,许是这样,才不一样。”
句芒完全不记得有这等子事了,他的手终于停止了敲击,最后长叹一口气,将魄球拿起,道:“我定会将他送去冥界,也会护他再练修为,可他再醒来时不一定会记得你,你们也不一定会重逢,你可知晓?”
谈什么重逢。
孟春感觉自己都快死了,还重哪门子的逢,要是真的忘了自己也好,安心逍遥的当他的鬼王去,此后阿枧生死都与他无关,不也挺好,一别便是永别。
他不说话,句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拿着魄球出了门,门轻轻合上时撞出一声不大的声响,孟春忽的回过神,翻身下床,腿脚却没什么力气,下意识地撑了下桌子,桌面上却骤然浮现出一道光。
那是句芒方才一直在用手指敲打的地方,此时从那里缓缓浮出一串手钏,慢条斯理地套到孟春的手腕上,五颗宝石里的光依旧温和。
孟春盯着手钏,感觉到那些神力一点点地从手腕攀爬到全身,腿脚有了力气,连腹部也没那么疼了。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鼻腔却酸得厉害,屋外头的杂草野花莫名地长高了些,地面开始冒出藤蔓,上头开出几朵白色的小花,紫藤花的花藤被风吹得摇曳,花瓣落了一地,又快速生出新的来。
人界冬去春来,孟春这一处是永远也难以抹去的绿,即便是再偏僻的地方也总有人会发现,一年四季里那里永远如春,日子久了人们便说那山上住着神仙,不敢去叨扰,便在山下求福,献上供品,孟春通过手钏逐渐修补好了部分身体,连疼痛都缓解了。
他偶尔下山去拿供品吃,惊叹于人族的手艺,又想,这些要是给阿岘吃了,他也一定会开心的。
转念一想,阿岘也会做东西,在天启界时吃过好几回,好像是比这个好吃的。
好像?
好像比这个好吃,是什么味道?
孟春想不起来了,过得太久,想不起来,也不愿意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也没人做给他吃。
他手里拎着一壶村民献上的酒,一步一步往回走,天空却骤降大雨,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孟春一步一步地走回去,脚下一打滑,酒摔碎了,有一颗凸起的石头刚好顶在他的腹部,顶得他打了个哕,差点儿吐出来。
不等他反应,那雨水腥气中忽然传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威压,压得他连翻身都忘了,瞪大了眼睛,只感受到那气息越凑越近。
脚步声被雨声压过去,孟春竭尽全力翻了个身,想站起来,或者坐起来,他想,他们的再一次重逢至少不能这么狼狈。
仲春曾经问过他后不后悔,救了人族,却送了阿岘的命,到头来还是自己补上,半点儿好处没捞着,孟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忘记了太多的东西。
年岁长得他忘了多久没有见过阿岘,长得他忘了阿岘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忘了,什么都忘了,他不想忘的,可记忆是流淌的河,没有洄夜之时,忘记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孟春仰躺在地上,看着雨点拍打下来,他这时才发现腹部的伤不光是被石头顶了,或许还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挺大一道口子,血和泥水混在一处,他仰面看着天空,思绪却循着那越来越近的威压而去。
不多时从森林深处走出来一个男人,雨水落不到他的身上,他一身黑衣,像是雾,虚无得衣摆都拂不动杂草,他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会儿,道:“我自山下来,听闻山上有神明久居。”
阿岘看着地面上的男人,低声问:“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神?”
孟春没有回话。
隔了好久,他才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视线依旧停留在天空之上,模糊得很,他不想挪开,又过半晌,才听他缓缓道:“曾经是。”
第83章
这神族挺奇怪的。
阿岘想。
他自冥界降世起便得知,自己受了神族庇佑才能如此快速地修成鬼王,可记忆实在混乱,阿岘总觉得自己没怎么修炼过,一回神,已然到了鬼王的境界。
和冥王淮空聊起这事时,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偶尔问出一两句:“你当真不记得了?”
阿岘觉得他怪得很,不记得了便是不记得了,还当什么真,难道能把这个逗人玩儿不成?
不过他只记得一句,许久以前便在刻在脑海里,时不时响起的,带了些稚嫩的欢快语调:“我在山中见你,叫你阿岘好不好?”
也没说究竟是哪座山,哪里的山,阿岘只记得这一句,便只身前往六界,处处去寻。天启界据说有神君出了事,不再对外开放,也不再允许神君下界,他便去天庭。可天庭没有山,妖界魔界山峰众多,他一座一座寻过去,遇到不少人,问他:“你在找什么?”
“不知道,”阿岘答,“不记得找什么。”
也不知道找到之后要做什么,但总归是要找到的,找到了,才能安下心来,许久以后才想起来自己要找的是一位神族。
他不能分辨此时此刻这个躺在地上的神族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位,但天空骤降大雨,雨龙神君压根儿没在布云施法,落了雨的又只有这一小方天,是这神族神力失控,引来了暴雨。
那人衣衫全湿,嘴角挂着笑,阿岘却觉得他在哭。他道:“你刻意找来,不会是为了看我躺在这儿吧?”
阿岘从阴影走出去,唇角抿得死紧,视线落在地面:“你是哪位神?”
男人不看他了,眼皮耷拉着,连呼吸都缓慢下来,他反问:“你要找的又是哪位神?”
“总不会是你这样,神力无法控制,搞得整个人间都大雨不断的神明。”阿岘没有再靠近,血水刚好淌到他脚边,他这时才察觉到男人受了伤,腹部好大一道口子,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走过去,将男人扶起来,搀到一棵树下坐下了。
那是颗巨大的紫藤花树,花瓣被雨水打得遍地都是,男人靠上去的时候花瓣又落了不少下来,堆积在腹部,像是在刻意遮挡他的伤口,他喘了会儿,苍白的脸色才有所好转:“你是鬼王,找神族做什么?”
阿岘被他问得一怔,侧过头去看时发现那人也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刺得他耳鸣不止:“……不知道。”
那人不说话了,靠着树干笑,笑得肩膀都在抖,阿岘不懂,觉得他怪,却又听见他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岘答不上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天空露了光,周围的杂草长起来,快把他们俩淹没在这儿,最后在杂草即将有树高的时候阿岘终于受不住这人失控的神力了,循着路将人送回了木屋里,随口道:“你既是神,为何不在天启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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