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尾
孩子聚拢在老猎头的怀里,抬起头来天真地问:“他们还可以去打那只三足的怪物吗?”
“不可以了。”老猎头说。
孩子有些失望,吮吸着自己的指头:“哦,我还以为稚哥哥会过几天才宰了这两只肥羊呢……”
稚提溜了一把尖刀过来,很诚恳地对荔说:“因为你没睡过去,所以我要把你杀了,不然你就会跑掉,你跑掉我就亏本了,亏本的生意不能做。”眼睛圆圆的,还有些天真。
荔:“……”
忽然,土墙之外传来走兽嘶鸣的声音,以及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阵阵烟尘扬起,稚和老猎头对视了一眼,停下动作。老猎头让孩子们散去找地方躲起来,这些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依托在他们门下生存,各种情况遇见得多了,再机灵不过。老猎头拉开了门缝,看见外面来了一大群甲胄齐全的人,刀剑在手。而稚则拖着荔与拙两个,拖到一扇四处透风的门板后捆着,又给他们嘴巴里塞上了草。
而后,一切就都恢复了荔和拙刚进来时看到的样子。
荔被藏在门板后面,通过门板上的缝隙,他看见很多人走进了院子里,都是批甲执锐的战士,而最前头一个,穿着一双带云纹的银色靴子,有着长到腰后的卷着的白发。虽然只看到了下半身,但荔却一下子认出了是谁。
荔马上踹了拙一脚,后者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自身的状况,呜呜呜地发出怪声,可惜他全身酸软无力,外面人声嘈杂,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姒洹站在老猎头面前,他看了一眼这尘土飞杨的陋室,询问道:“老人家,您可曾见过……”荔用身体压住了拙的嘴巴,防止他乱叫,一方面又努力地想割开身上的绳索。他既不想被姒洹抓回去,也不想被黑店老板剁成肉馅,断断续续地听见姒洹低沉的声音: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墨绿色的眼睛,眼窝很深,鼻梁也很高……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身上常带着一把弓……”
老猎头又恢复了那副淳朴老人家的样子,而黑心老板稚也知道遇上硬茬,乖乖地站在一边。只听见老猎头颤巍巍地问:“这、这个人、是、是谁啊……你、你找、他做、做什么……”
这个姒族人一看就非同寻常,白发中并无一丝杂色,眼睛也是透亮的血红……姒洹有点无奈地说:“这是……在下的逃妻……”
话语里,有点埋怨,也有点宠溺。“我与妻子……有些争吵……他便私自一人,跑了出来……”
拙被荔压得差点没憋死,刚伸出个头来就听见了姒洹的这番话,他还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路上有没有遇到这个人呢?要是他遇见过这个贵族的逃妻,给他提供点线索说不定就能拿到一大笔奖赏,这大贵族看起来身家就很丰厚……
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窈冥昼晦剑把自己手上的绳索割开,刚重获自由,他就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恢复了部分行动力。而拙见到姜荔脱困,也呜呜呜地想要挣开,眼里满是渴望,他的腿却不小心踢了门板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
荔当下就想掐死拙,却只能狠狠瞪着他。
这会儿的动静,自然没有躲过姒洹的耳朵,听到声响,他看了一眼那虚掩的门板,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知可否,让我的战士在店中稍作寻找?”
“这……”老猎头犹豫着,而稚的手心却冒出了汗,他悄悄往前挪了一步,挡住后厨的入口。他的厨房里还有许多储备粮呢,可不能给这些人抢了!
而这时,一个战士前来报告:“大人,我们在后厨中发现了许多……”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荔一把把拙的绳索割开,把他往前头一扔。拙猛地被砸出来,眼冒金星,把店里的几个破桌子全砸了个稀巴烂。“我的桌子!”稚立即心疼地喊叫起来。拙头晕脑胀地,还没弄清楚这怎么回事,就发现许多刀尖已经对到了他身上,惊得不住后退。
而这时,荔已经翻出了后屋的窗子,洹一看到那个背影就知道是他,喊道:“姜荔!”
荔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半张面孔在窗口匆匆闪过,看了姒洹一眼。姒洹马上喊道:“追上他!”
拙一看荔居然跑得比他还快,当下爬了起来,一边抵挡着战士的尖刀,一边追着姜荔的脚步,他大叫道:“没良心的异族人!等等我啊!”他才不是因为后面有尖刀戳着他屁股,才跑得那么快呢!
目标人物已经出现,大批姒族战士立即追了上去,原本就杂乱的土屋更是拥挤不堪。混乱加上打斗,旅店之中仅有的一些财物,也被破坏了个彻底,到处都是碎片,再无一样完好的东西。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屋,更是快要被挤垮,土墙又倒了不少。看着自己仅有的家当都被砸烂了,稚的怒气快要冲破头顶,他卷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加入乱斗,老猎头却突然把他推了出去。
老猎头用一根木棍,抵挡住了那些捅过来的刀剑,他大喊道:“稚!快跑啊!跑到深山里!”稚一惊,才想起来,他做的人肉生意怕是被人发现了。当下他也不恋战,最后看了老猎头和这个地方一眼,折身逃了出去,跑去了和荔他们同样的方向。
山脚下,战士来报:“大人,他们已经逃入了深山中,还要再追吗?”
姒洹看着那重重叠叠的山影,巍峨高大,山林茂密,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只要翻越了这几重深山,那边就是姬族的领地。不得不说,荔挑了一条对他很有利的路线,也是一个绝佳的地点。他们如何还能再逼迫?姒洹在心中叹道。他说:“追。”
“但不能追得太紧。”反正他,跑不掉的。
而在山中,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三个人,已经撞到了一块儿,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各自的肚子里都有一团怨气。深山之中,虎啸猿啼之声不断传来,黑黢黢的树林里,仿佛隐藏着许多双眼睛,就连柔软的草丛里,都潜藏着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条毒虫或恶蛇。
拙率先发难:“姜荔!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居然扔下爷就跑!”
荔冷笑一下:“也不看是谁,睡得跟猪一样。”
稚也很生气,双手叉腰,蛇尾啪啪打着地面:“两个傻大个!快赔我的店!”
“不是吧!”拙指着稚,很不服气地说,“你这开黑店的杀手,都快把我俩剁成肉馅了,还找我们赔店!?快把老子的房钱吐出来……”拙去掐稚的脖子。
稚的蛇尾把拙卷倒了,两个人滚到了地上,拳头都往对方头脸上招呼着。稚喊道:“我的店一看就是黑店!你们还要来住,还要给这么多鳞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啊啊啊你这刽子手老子要掐死你!”
“赔钱赔钱赔钱!我的店!”稚觉得有些委屈,他原本有家有产,就靠打家劫舍生活,现在他的家也没了,沦落到和这流浪汉一样境地了……而且,老猎头为了他,估计也活不下来了,只剩他一个了,一边打着,他一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一样烦人,荔觉得耳朵都快被吵聋了,有心想把他们都打一顿丢进山沟里,但又觉得太过跌份,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听到远处山中传来野兽嚎叫之声,而身边的草丛却分外安静,原来大声咕咕着的虫子好像也睡了。他忽然想起来,有什么事情他好像忘记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拙和稚还在打着架,互相谩骂着,蛇尾卷成一团,都快打结了。这喧闹的声音打破了山中的宁静,因此谁也没有发现,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魆魆的影子逆着月光,映照出三条粗壮的肢体,而黑影头部的地方,一双凶恶的眼睛闪着红光,仿佛打了两个大灯笼。
荔想起来了,那老猎头说过,山中有一只三条腿的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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