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无情道后
他虽然还是叫老和尚,却十分客气地加了大师。在江原而言,已经是十分给面子的事了。
“我早先便同你说过,我这个人,脾气差,心眼小,睚眦必报。喜欢喝酒,又爱吃肉,以前还有家室。实在是不能剃头念经。”
慧根长眉一挑,乐颠颠想再说两句。
便听一句‘但是’。
酒照喝,肉照吃,家室有待商榷。江原负着手,手里攥着一片衣袖,白而轻薄的一片,不过一个用力,它便化成了灰烬,飘散在无尽山河之中。
他随意道:“但是,你说的倒是一个好主意,横竖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哎,和尚,你们念经,能不能渡人红尘的。”
慧根惊地一下捏住了佛珠。
宁毁一桩庙,不拆一段姻。
他只是见江原资质颇高,便兴起结交之意,随便唠嗑两声,却不代表果真要江原同他回去。而江原这一声应承,却忽然勾起慧根埋在记忆深处的不大愿意回想的往事。
早年间,同白晚楼有关系的人,有那么一个,也进过佛门。他磕过三千神佛的响头,听慧根念过七天的经,走之前拐了他门下三十八个小和尚还俗。
三十八个,三十八个啊!
需知入道入佛需缘分。
慧根这么多年,一两年也就能看中一两个小弟子,还想找人接他衣钵的,竟然一下被苏沐拐走三十八个小和尚,就为了报复他磕的这三千响头听的七日经!
往事不堪回首。
慧根立马后悔自己提了这一嘴。
他干脆利落道:“老衲开玩笑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江原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谁和你开玩笑。”
佛门清静,包吃住,有小和尚玩,有什么不好。
日头升起,山河依旧。一夜过去,对于摊头摆茶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既不修道,也不在朝中为官,每日复每日,就卖一个茶水钱,聊着已经过时的八卦。
但无情宗不同,作为中原盛产八卦的第一阵地,它宗内上下都知道了一个新八卦。
新产的,还热乎着。
大家都知道,小江有毛病。
他看到好看的人,就要忍不住打个雷快乐一下。所以后来弟子们其实很想叫小江看一看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要被雷劈,顶个锅盖也就过去了。但能证明自己的容颜尚可,这当然是一件叫人十分高兴的事。
作为一个盛产美人的宗门,上至宗主长老,下至峰主师兄,这一溜的水准都是叫外面的人能把嘴角擦一擦的。要不当日江原应招个杂役,还需同那么多人抢。不就是因为出色的‘审美能力’,才叫晏齐在人海茫茫中一眼相中他么?
可见要被美人看中,还得足够的亮。
现在江原就非常亮,比从前还要亮。
这个亮,不是单说他容貌。诚然小江不当瞎子后,没了遮他半张脸的罗网,瞧来是既青翠又鲜嫩,但冲你笑一笑,就像是秋后沾了晨露的翠竹,望之心旷神怡。
但现在说他亮,是因为他身边还跟了个大光头。
晗宝阁的小江。
他竟然皈依我佛了!
慧根走他便走,不日就动身!
这是为什么?无情宗的白长老他不好看吗?和长老在一起不开心吗?难道小江傍宗主傍长老,现在连佛门的光头都不放过了吗?可是长老他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啊!
这岂非就是始乱终弃?还是说,小江他终于劈雷把自己劈出毛病来了!
因为这个承诺,慧根硬生生在无情宗住了下来。他拿将‘黄泉杖放在无情宗好生保管他一定好好念经替它渡化’的条件,换连照情留他在此,好吃好喝好劝小江,就是不走。
佛门的大师念念叨叨:“江施主,你还是想想清楚,我佛慈悲,不缺弟子。”
“谁说我要当你弟子。你们不是慈悲为怀么,你之前还劝我妄自情深皆无用,红尘俱是笑谈不该执着。如今我要你渡我,你渡不渡?”
慧根苦着脸:“此渡非彼渡,硬渡无用啊。江施主——”
江原的步伐迈的更快了,一头钻进房间,把门窗关了个紧。慧根不生气,他左右看了看,便在门前一坐,自怀中掏出一个木鱼,敲啊敲的开始念经。
“阿弥陀佛。”
“阿陀陀佛。”
江原在床上装死,充耳不闻。
慧根掀开眼皮,见房内没动静,他继续念:“白日依山尽,阿弥陀佛。”
江原翻了个身。
“晚楼听风雨,阿弥陀佛。”
江原捂上了耳朵。
“山外青山楼外楼,阿弥陀佛。”
江原一下翻身坐起,跳到后窗外去了。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已然翻天覆地。因为成沅君身份特殊,连照情将他炸了自己的事情压了下来,不愿叫人知道太多。淮南王死在无情宗,总归不是一件好听的事,正好给别人理由,叫他们上门滋事。更何况,成沅君要能这么痛快死了,连照情把余生倒过来写。
至于那炸山的动静,实在太好推说。
江原不是第一次炸山了。
托他的福,他这个破毛病,已是人尽皆知。先是炸过云行,又炸过晏齐,还炸了连照情的屋子,再炸一次山又有什么稀奇。
白晚楼被连照情带回了云顶台,唯有那里才能叫他恢复的快一些,却也不如往常那般快。大阵破就是破了,即便复原,也终究不如从前的好。
衡止冷着脸过来,又冷着脸走,扔下一堆丹药,和一句话。
“死不了,也快了。下次不死别找我。”
回回折腾,气的他心口疼。
连照情将白晚楼安顿好,看晏齐替白晚楼掖发丝,却负手站在那里,想着顾青衡所言,一时有些出神。从前的事,他一概不知,问也问不到白晚楼。顾青衡说的是真的么?应当不是假的。一个能将他逼疯的事,又岂能是假的。
原来,白晚楼曾经为苏沐连命都不要。一时之间,连照情忽然觉得苏沐偏心倒也不是白偏。
在连照情的印象中,他对苏沐其实了解不多。尊一声称呼为师,实际关系,却还不如与晏齐他们来的亲近。实在是因为这个师父不太靠谱,面也见不着。
连照情生于大漠,是一个胡女同过路商人所生。听说是商人过大漠时,与那里跳舞的胡女一见钟情,一夜露水,便有了他。可惜商人要走,胡女也不留,九个月后,胡女将他生下来,便不见了踪影。
连照情是一个阿妈带大的,他的母亲留给他的,是一条金锁,一本书,还有吃穿不愁的银两。那书上教的功夫,连照情都学了,金锁连照情也会用。他天生聪颖,很快便成了一个马队的小头头,只劫富商。
连照情的模样,应当是随他母亲,十分艳丽,年纪小时不辨性别,也有不少人打他的主意,但因连照情出手狠毒,占他便宜的没有好下场,终于再不敢妄动。从此大漠中便多了一朵令人心惊胆战的毒花,长在荆棘之中,碰一下能要人命的那一种。
那年连照情十二,正是夏日,大漠太炎热,过路商旅很少,这么少的人中,连照情还要挑人品不好的下手,兄弟们快揭不开锅。连照情便留他们避暑,自己出去溜达。
就是那一日他见到苏沐。
这个人一身翠色,在这大漠中,像是遥不可寻的绿洲。即便是连照情原本有些渴,但见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望过来,忽然就不渴了。
苏沐见他,轻轻咦一声:“圣教的孩子。”便颇有兴趣看连照情,“圣女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要不要和我走?”
圣教是什么,圣女是什么。
连照情道:“同你走,我有什么好处?”他晃着脚,身上一袭红衣,明艳逼人,比苏沐见过姑苏的花更好看。
苏沐道:“嗯,我没什么好处给你。不过有一些本事。可是你看,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吃一起住,便是一家人。这岂非就是大大的好处?”
连照情好奇道:“你有什么本事,有我大么?”
苏沐道:“可大了!”他神秘兮兮道,“我能把一只兔子变成一个人,你说大不大。”
兔子还能变成人?
连照情没见过这等把戏,他抬着下巴:“那你变,你若变出来,我就信你。”
苏沐道:“你等等。”说着兴致勃勃跑到骆驼后面,先捧出一只兔子来,雪白一只,眼睛红红的,像宝石。他高声说,“你要先闭上眼。”
连照情实在太天真,他闭上眼。
随后听一声:“好啦。”
睁开眼一看,顿时惊呼一声。
连照情在大漠,只见过自己,和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最多有几个胡女身姿妖饶风情万种。他虽通男女之事,也懂一些外行人不懂的内情,却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哪里真见过这么可爱的兔子,又能变成这么可爱的孩子。
连照情一下被吸引了眼球,他跳下树,走到那‘兔子精’面前,见他玉雪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差点叫这精怪瞪死。
苏沐得意道:“怎么样?”
连照情忍不住点头:“果然厉害。”但他又有些怀疑,“这果真是你变的吗?我没有亲眼瞧见,哪里知道是不是你骗我。”
苏沐咦一声:“他白不白?”
连照情点头。
“可不可爱?”
连照情又点头。
“你见过他这么好看的么?”
连照情承认道:“不曾见过。”
苏沐便道:“他那么白,又那么好看,岂是世间寻常人能比。你看,在这烈日之中,他身上还那么冰凉,若是寻常人,早就流汗啦。这不是兔子变的么?”
连照情便有些迟疑了。
说到底他年纪还小,即便杀人不眨眼,有时候也是挺好糊弄的。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只兔子变成的娃娃这么可爱,便是连照情也忍不住要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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