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
奥河抬起头,眨了眨眼,蓝眼睛愣愣地盯着他。
金钦抿着唇,鼓起脸笑了一下。他连接了两个人的终端,在专属于奥河的“金钦模式”里写了一句话:“自由、光明和奥河。”
看他的小机器人呆头呆脑,他摸了下奥河的脑袋,对着终端念道:“自由、光明和未来。”
军部的车迟到了,起初金钦还在门口站着,在约定的时间过去三十秒后,他就果断地回了房内。
车传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他脾气到底怎么样?”
奥河撇着嘴,凝重地摇了摇头。
“会不会因为我迟迟找不到那个信号源就骂我?”
“他一般不骂蠢货。”
车传放心地“哦”了一声,回过味儿来,皱着眉想了下:“他眼里我是不是蠢货不清楚,但我怀疑你刚才骂我蠢货了。”
“你这么想也合理。”
“有必要提醒你,我才二十五,就已经是三级研究员了。”
“金钦十八岁就是首席科学家,我现在还没满一岁,已经是R系开端了。”奥河低头看他,目带怜悯,“不要和我们这些出生就带挂的人谈天资。”
车传目视前方,言简意赅:“呸。”
十分钟后,军部的车从前方的弯处拐了过来。又过了十分钟,金钦才从屋内出来。
车传抱着手尴尬得骨头缝都痒,他拿余光去看奥河,发现这人居然还在偷笑。
“他故意的。”奥河抬手看了眼时间,目送军部的车离开,“就这点,非常可爱。”
如果说几天之前,车传还因为与奥河距离太远而不自在,此时此刻,他更希望两人的距离能再远些。
他眯着眼彻底目送走了载着金钦的车,咳了一声:“我去看看镕。”
奥河跟上他:“我也去。”
自从清醒,镕就一直朝着窗户躺着,听见动静,他直挺挺坐了起来,看见是车传和奥河,就又失望地躺了回去。
车传向奥河发射了一个“说点什么”的眼神,看见奥河正常接收并向门抬了抬下巴,他得了信号,早忘了自己来是做什么的,原地向后转就出去了。
剩下奥河和镕一坐一躺。
静了许久,奥河突然说:“和我讲讲,蒋辽源都对你说过什么情话?”
镕皱了下眉,极其简单地问:“你发什么神经啊?”
“没什么,复盘一下我和你爸的感情。”
“……金钦不是我爸。”
“好,你父亲。”
放弃和奥河计较,镕拢拢被子,靠在了床头:“你说说。”
“等一下,我忘了顺序。”奥河拿出终端,歪着头念,“他写的是‘自由、光明和奥河’,念的是‘自由、光明和未来’,我和未来什么关系?”
镕翻了个白眼:“他和你谈恋爱真累。”
“他说你是未来。”镕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自由和光明,只勉强能盼点未来,现在你是未来了。”
比想象中的答案更沉重。奥河盯着屏幕中的三个词看了许久,说道:“你确定?”
“感情的事,你自己理解好不好?”
奥河挑了下眉,脸上的笑掺了些坏:“两分钟,你没有想蒋辽源。”
意识到奥河只是拿这事儿打岔,方才掏空了心思编胡话的镕生气了:“神经病。”
“还好吧。”奥河把终端塞回了兜里,“我打算离开落城,离他远点儿,看他会不会想我。”
“想得美,他根本想不起你,时间久了,直接换下一个。”
“赌五十块吧。”
镕认真思考了片刻,他决定加码:“五百。”
“你们A系这么富的吗?”奥河默默把手背在了身后,“不赌了,不想拿感情来赌。”
镕一针见血:“你连五百都没有。”
奥河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脸上还挂着方才奇怪的笑,晃出了卧室。
从金钦说出“未来”后,他始终处于这种晕乎乎的状态,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不真实,但又真实得不可思议。
他曾经逼金钦,要金钦拿余生来陪自己,到最后,是他心软,只说自己可以陪金钦走完这一程。
到今天,他逼金钦,要金钦想念自己,要直白、浓烈、黏稠的爱,居然讨来了一个虚无缥缈却重若千金的“未来”。
这太刺激了。
奥河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连眼球都在颤。
他甚至不能坚持回到卧室,干脆倚在走廊的墙边,一口一口呼气,以期平复。
镕恢复前,车传一直住在次卧,昨晚镕成功再次上线,蒋辽源可能随时就到,他就搬回了客厅。
刚才送金钦走时,车传的终端又揪住了一点那个未知信号源的尾巴,他正奋力追赶这条可恶的尾巴,就看见奥河像个鬼一样站在墙边。
等他又追了一截,再抬头,还是被吓了一跳:“换个地方,好吗?”
奥河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
车传懒得理他,抱着咖啡杯紧盯屏幕,过了五秒,他骂了一声,猛地把终端扣在了桌上:“我真服了,这他妈的到底谁他妈写的未知信号源,我也是他妈的干了五六年的人了,为什么总是他妈的找不到这个该死的信号源!”
还没骂爽,他噌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服了,真的服了,总是追到一半就消失。神了,要不是我是无神论者,我还以为连神仙都显灵了要来害镕。”
被这种噪音干扰,连奥河都不能为爱激动了。他揉了下耳朵,走到茶几旁,翻过终端看到了分析结果:“直接消失了?”
“可不是吗。”车传还在烦躁,“我知道有些攻击就是完成之后就是能自动消失,‘我删我自己’,可是‘我删我自己’也讲基本法的啊,怎么可能是直接消失了?你说说,直接消失?我真的服了,要真是这种,起码应该是信号源已删除吧?消失?不存在?等我揪到这个人……”
奥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本来就被信号源消失气得火冒三丈的车传差点爆炸,他几乎是往上蹿了一截:“我不闭嘴,就是不合理,你敢质疑我的专业素质?”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奥河把所有显示信号源消失的分析结果摆在了一起,再把消失时间提取出来,“这个未知信号源来自金钦?”
第43章
“放你妈的屁!”车传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逼迫镕下线的未知信号源来自金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把从奥河手中夺来终端,真看见了那几个时间,眉头立刻锁起了几道深壑:“这他妈的又是怎么回事?”
奥河抱着手,一步退回了墙边:“未知信号源和金钦有关,还能是怎么回事。”
车传不说话了,飞快地打开了此前对未知信号源的所有分析报告。
再看过一遍,他感觉脑袋有点晕,可能还有点疼:“金钦在家,未知信号源就会持续攻击;金钦离开,未知信号源就消失了。你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想不到,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金钦。”奥河说,“我不是说他不会对镕下手,只是大选在即,他和镕捆绑得太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金钦不是傻子。”
“那是怎么回事……”
“查未知信号源最早出现的时间。”
在车传对着终端用功时,奥河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还是清晨,太阳毫不吝啬地铺了满地阳光,被他这么一挡,阳光不见了,还凭空多了许多诡秘氛围,车传抬头怒目而视:“不要乱搞!”
“昨天新买了几盆花,喜阴,等这阵太阳偏过去,我再拉开。”
车传什么都说不出了,他甚至有点后悔做镕的监管人员。
接下镕这个烫手山芋,本来是他被提拔的隐藏条件,要知道这么麻烦,离偶像再近他也不愿意。
他一声连着一声叹气,近期所有的怨、喜、怒、愁齐齐涌了上来:“你们这些人,哦,就是你说的——生来就有天资的人,好好活着不好吗?钩心斗角,你来我往的,害的全是底下的普通人。”
“你说巴琼吗?”
“你说话有点伤人了。”车传把终端放在膝上,警惕地皱起了眉,“我只能做到理智地看待他的死亡,可你不能因为我表面看起来毫无悲痛,就判定……”
“没这个意思,我单纯地提一提他。”
“那就好,我说的不是巴琼。他……他是死在战场上的,怨战争,怨敌人,怨他自己命不好,我只能这么想了。”
奥河在窗台上坐着,刚把窗帘掀起了一个角,听车传这么说,手腕定在了原处:“不怨金钦?”
“不怨。”车传咬了下唇上的肉,吐了口浊气,“你可能不太清楚,像金钦这样的人,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意义。A系的长远意义不是我能明白的,我只知道他写的手册不知救了前线多少机器人,也正是他的成果,让我们这些人有了努力的方向。”
车传认真地看着奥河:“不是为成为他那样的人努力,而是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为明天、为食物、为一束玫瑰花。”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车传抹了下眼睛,絮絮叨叨地说,“带着天资投胎的人真是了不起,我怎么没这么好运气……来个神仙给我预测一下吧,我马上自杀,让我下辈子做只有天资的猪都行。”
冬日的厚窗帘被晨光晒得很暖,奥河轻轻往后靠了靠,慢慢倚在窗上:“巴琼的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