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爱人
一旦丢了A系,方修盛竞选的口号就是空的,他和蒋也争的就不再局限于机器人领域,旧秩序回归,顽固派的力量到底要雄厚太多。
可惜,从一开始,蒋连源就盯错了人。
他借了方修盛的道,他算奥河和金钦的关系,算金钦实验的进展,算军部程序……他算十步,方修盛敢算百步。
方修盛算金钦知道真相后会对蒋连源下死手,算蒋连源临死将会放出的不利于他的消息,一路算到旧秩序。第三自由军和落城区高层密不可分,蒋家只要敢向民众爆出这份微妙关系的细枝末节,蒋也就绝不会拿到那个位置。
“哪怕如了方修盛的意,”陆平锦忧心忡忡地说,“他也一定要杀了蒋连源。”
沈等则一把摘了领带,迷茫地看着前方。短短二十天,他被迫参加了太多“课程”,第一次听只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却只剩下无力,他喃喃道:“镕不是已经重新上线了吗?”
“镕第一次受袭时,金钦拿了全部家产,在西束区了结了攻击镕的组织。”陆平锦陈述道,“这是顽固派第一次认识到金钦的‘凶’,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动了这样一份杀心,今后要受到怎样的限制,但他还是动了,而且动到了底。”
金钦不知道陆平锦到底给自己树了一个如何好杀的形象,他摘下手套,没递给跟在身旁的简柯,而是捏着手套,抬起了蒋连源的下巴。
从蒋连源经历爆炸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天了。蒋连源身上的伤没有处理,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堆破烂血肉,有进的气,和在仪器辅助下颤颤巍巍地呼的气。
他的左眼看不见,右眼视力模糊,不过这么多天,能见到的人始终只有金钦和他的助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啐了一口:“垃圾……”
“你知道吗?”金钦盯着白手套上的血污看了几秒,轻声道,“你的母亲是在被蒋谌捉回家后的二十一天头上死的,死相如何我不清楚,只知道蒋家的通稿写的是——突发心脏病,你喜欢这个死法吗?”
蒋连源卡着嗓子怪笑,不管不顾地往前挣了一把,喘了好一会儿才倒过这口气:“那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今天来得有些晚,是因为和蒋也见了一面。”金钦笑了一声,没理会他,继续说,“蒋也这个人,和各方关系都不错,顽固派也把他当自己人——前提是你那可笑的临终宣言从没存在过。”
“蒋连源,时局变了。蒋也没希望了,有再大的抱负,他也只能继续钻在顽固派腐朽发臭的被窝里,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
蒋连源死的时候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他的尸体被分成了肉眼无法分辨出是否为人类残躯的碎块,从落城出发,沿着所有在夜晚亮着的公路,被送到了他曾经到过,抑或是没到过的各处。
疑似蒋连源尸体的警报反馈至各地的失踪人口监测系统时,蒋连源保护得极好、被各方势力寻找了二十一天都无法摸到边缘的“临终宣言”被发布到了公共平台。
大选前的新闻总是值得咀嚼上万次的。
第一份视频曝出金钦亲手创造的A2实为第三自由军高层,第二份视频显示方修盛为第三自由军的最大“股东”,网络讨论数轻而易举地破了亿,随即进入了不可被统计的阶段。
如果说早上的视频引起了人们的关注,随着一天的发酵,随着人们认识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目光从金钦和方修盛身上转移,多数集中到了被视为消息源的蒋家身上。
民意和官方新闻掺在一起。
真的、假的,清醒的、被引导的,死人、活人,本该站在对立面的种种情绪、事实全部合在了一起,最终汇聚成了同一个认识:作为有可能成为落城区未来总统的蒋也太不谨慎。
说得再直接深入一点,蒋家随便就能曝出第三自由军的两位高层,那蒋家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时之间,对办公厅的质疑到达了多年来的顶峰。
当方修盛率先结束调查,重新回到公众目光之下时,他的支持率首次甩掉了蒋也。
与此同时,金钦提交了提前结束奥河实验期的申请,他点下发送,抱臂看着奥河:“两个工作日,选好你的识别码,等通过之后,你就自由了。”
奥河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随便提交了一个“R24”。没想到R24已经被选了,他手下没停,又选了随机生成。
识别码很快就跳了出来,他把终端举到金钦面前:“选了,然后呢?”
“收拾你的东西,不是要去康曼吗?去吧,如我所言,你自由了。”
“即使要送我走,也是两个工作日后,等申请结果出来……”
发现金钦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特别平淡地看着自己,奥河愣住了。
时间过去太久,再次对上这样冷淡的金钦,于他已经是无法承受的漠视。他往前挪了挪,想说什么,又垂下了头:“不如杀了我吧,反正我看你杀蒋连源挺熟练的。”
“走吧。”
奥河已经压抑了二十一天,无论是死刑、有期徒刑还是缓刑,他只等一个判决。等来等去,他到底没听明白自己要服的刑是什么。
他看着金钦,对方已经不在看他了,灰色的眼睛不知盯着哪里,封闭实验时乱糟糟的形象不见了,此刻的金钦就像初见时一样,穿花瓣一样漂亮的华服,整个人被罩在一层不可见的透明玻璃下。
“你知道吗?”奥河说,“什么首席科学家、天才、A系创始人……”
他屈膝跪在了金钦面前,手握着扶手,虽是仰视,却没半分卑微:“……都是狗屁,打从我第一天见你起,你就是被命运作弄、被恶人逼迫,无路可走,只好骗自己,再差的路也是自己心甘情愿走的人。”
“你爱杀人吗?杀了蒋连源,做方修盛上位的帮手,又是你的心甘情愿吗?”
金钦的眼珠终于动了动,轻飘飘地从右向左,眼睛毫无波澜地盯住了奥河。
奥河发现了,舔着唇笑了一下:“你这半生,唯一的心甘情愿是做我的爱人,我都不嫌你那所谓的‘心甘情愿’和从来不愿意说的‘爱’在我们的关系里各占了多少,你嫌什么?”
“你承认吧,你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称得上是拥有的,就是我了。”
“所以,要么直接删掉‘金钦模式’,删掉‘已审阅’,我可不想收拾我的东西,你全部丢掉好了……”
奥河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和金钦截然不同的蓝色眼睛里盛的全是笑意:“要么,就别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不然任何话落在我耳朵里都是‘我爱你’。”
第46章
金钦最近脾气不大好,前脚刚宰了一位蒋家人,这会儿听见奥河的这么一番话,倒是不怒反笑:“真心话说完了?”
也不知机器人到底有没有反骨,奥河只觉得后脑勺锐痛一下,说不清的情感全都逆着来,堪比芥末。他仰了下头,呼气声里都掺杂着怒火:“我何必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算了,走了。”
奥河走得干脆,放在金钦旧屋的所有物件全没拿,一封申请直接递到了前线,坦。
也巧,他到坦的同一天,R系通过实验期审查的报告恰好公布了。他正站在进入基地的最后一道安检口,听见新闻里提到R系才抬了下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叫人窥不出喜怒来。
安检人员只当他发愣,抬手在他胸前的名牌上敲了下:“恭喜哦,进入基地之后就自由了。”
“是吗?”奥河低头看他,眉头皱着,摇了下头,拎起简单的行李——一个水杯,走了。
落城的春天已经颇羞怯地排在了冬天的后边探着头,坦却还是天寒地冻的模样。
进坦要绕过一座人工山,车辆过弯时,两侧山壁积攒了一冬的雪还贴得很厚,被太阳青睐的地方才能寻到些白天消融、夜间复冻的冰晶,藏在雪里,时不时眨一下眼,逗弄过路人。
被光刺到的感觉还很清晰,奥河微微闭了下眼,手指在写了“R24”的名牌上搭了一下,又后悔了,什么都没做,进了宿舍楼。
落城和坦并不近,车在路上走了两天。
不知是心情太复杂,还是单纯的舟车劳顿,奥河连床铺都没收拾好,随便把自己摊在空着的上铺,没几秒就睡着了。
这一觉实打实地从白天睡到了夜里。
刚醒时有些不舒服,奥河闭着眼调整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天已经彻底黑了,宿舍里没开灯,窗帘只拉了一层,能透进些微光。
他懊恼地翻了个身,把腿耷拉在了空中,紧接着就看见床下坐了一个人。
坐着的,人?
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奥河的心瞬间揪在了空中,他撑着上铺的边缘翻到地上,心随即又落回原位:“你是谁?”
“啊?啊!”坐在下铺的人也睡着了,听见声音被吓了一跳,左右手同时乱挥,眯着眼睛,张着嘴,傻愣愣地盯着奥河看了好久,这才缓过神来,“报原来的编号还是识别码啊?”
“你没有名字吗?”
“真是大老爷了,还有名字?我都格盘过七次了,凤凰见了我都得叫爷爷。”下铺的人伸出右手,“N99。”
“奥河。”奥河和他握了下手,手伸进架子床和墙的空隙开了灯,“你可能更熟悉R24。”
“金钦的机器人啊,谁不知道。”
N99的目光几乎把奥河裹了一层,全方位、细致地把他打量了一遍,N99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愧是金家班出身,这主骨骼看着就牛逼啊,多少钱?”
奥河抬起胳膊看看,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不是金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