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
夏冰洋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向我求饶,我只知道你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恨我,所以你不会对我说实话,如果你能骗我,你会让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真相。”
苏星野冷静且漠然地看着他:“你说的对,我恨你,非常恨你,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恨你......你想知道原因吗?”
夏冰洋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像是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我不想知道。”
苏星野置若罔闻地出神了片刻,道:“因为纪征......我在纪征面前找不到尊严,这全都是你的错。”
夏冰洋露出一丝极轻蔑的冷笑:“你的理由真是够自私。”
苏星野道:“别对我指指点点,你和我一样自私,还有纪征,他也很自私,我们都在为了自己伤害别人,只是我比你们做的更狠而已。”
“你也承认自己狠毒?”
“狠毒?”
苏星野像是不认同他的说法,但无从反驳,于是皱着眉笑道:“或许吧,我还可以更狠毒。”
后半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夏冰洋没有听到。
苏星野在外环买了一栋别墅,夏冰洋把车停在他的别墅门口,下车看着面前那栋蓝白相间的简欧建筑,心里涌起莫名的紧张和恐惧,刚才在路上他一直回避着自己的目的地,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才无法避免的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来找纪征,‘失踪’了六年的纪征。
这一天他期待了很久,但真到了这一天,他心里只有恐慌。他难以想象纪征以怎样的形式被苏星野束缚了六年之久......
苏星野在车里笑道:“怎么了夏警官?害怕了吗?”
夏冰洋把他从车里拖出来,箍着他的胳膊走进大门,穿过院落间的卵石甬道。到了门首下,苏星野道:“只有我的指纹才能开锁。”
夏冰洋看了看装门框上的和他腰部等高的门锁,然后看了看苏星野被拷在背后的双手,打开了苏星野的手铐,“我说过,你想死还是想活,我都陪你。”
苏星野摸了摸自己解去手铐的手腕,笑道:“你放心,我想活。”
苏星野打开门,夏冰洋一眼看到一楼客厅沙发上窝着一只黄白条纹相间的狸猫,它长的和蛋黄太像,简直就是放大版的蛋黄。
苏星野发现他一直盯着那只猫,便说:“这是我的猫,我给夏航的那只小猫就是它的崽子。”
夏冰洋又把他的双手铐住,但这次把他的双手拷在了前面,冷冷道:“是纪征的猫。”
苏星野难掩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纪征的猫?”
夏冰洋不答,捏住他肩膀把他往前推:“带我找纪征。”
他只有让苏星野走在前面,才能掩藏他的胆怯和紧张,但是苏星野还是知道了,因为他按在苏星野肩上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苏星野带着他踏上楼梯,道:“夏警官,我最后向你确认一次,你确定你要见纪征吗?”
夏冰洋不语,只是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苏星野带他上到二楼,往走廊尽头走去,停在最后一间房间门前,道:“到了。”
夏冰洋走上前,抬手握住门把手,掌心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僵,随后又很快放松,但心脏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
苏星野看着他笑:“这么紧张干什么?害怕看到一个死人——”
“闭嘴!”
夏冰洋怒视他一眼,然后豁然推开了房门。
他终于见到了纪征,和他没有隔着六年时空的纪征,六年时光像是在他面前划了一条河,河水滔滔流过,把他拦在门口......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和纪征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纪征见面。
房间里是空洞的白,就像他在疗养院见到的边小蕖的房间一样,雪洞似的白,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夏冰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纪征,尽管他已经憔悴消瘦的像一具骷髅......
夏冰洋的脚腕上像是绑了两只巨重的铁球,他拖着铁球往前走,走到床边,蹲下,看着纪征被噬掉血肉的脸;他瘦的厉害,嶙峋地现出了骨像,眼窝向下塌陷,嘴唇浮现出没有生命的青白色,只有两条乌黑笔直的眉毛还是夏冰洋记忆中的模样。
夏冰洋看着他,知道他是纪征,却又在怀疑他不是纪征,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纪征?他很想否认,但他在这男人的左耳耳垂上发现了和纪征左耳上那颗一模一样的痣,他还看到了男人左手手腕上一条浅浅的疤痕,纪征告诉过他,这条疤痕是他切菜时不小心留下的......夏冰洋抓住他苍白的,嶙峋的右手,他冰块一样的体温让夏冰洋为之心惊,夏冰洋抚摸他每根手指,在他的虎口和中指第二个指关节找到了纪征手上因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如果他解开男人的衣领,大抵还能看到纪征左腹上一条拇指长短的淡红色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他和纪征打羽毛球时,他把羽毛球打到了树杈上,纪征爬上树去拿,结果被尖锐的断枝划出的伤口。
事实上,夏冰洋也准备查看那条疤痕,但是他捏住男人的领子的手虚软的使不上力气,解了一颗扣子就放弃了。他颓然地捏着纪征的衣领,看着纪征脸上像是干枯的深井一样塌陷的双眼叫了一声:“哥。”
苏星野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夏冰洋,道:“你叫不醒他。医生说他的心肺正在急速衰竭,他最多还能活一年。”
夏冰洋怔怔地看着纪征的脸,大脑和胸腔似乎都被挖空了,他现在没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不真实,无比的不真实,横在他眼前的真实惨烈的让他无法接受,“......你囚禁了他六年。”
苏星野却笑道:“不,我等了他六年。我一直在等他醒过来,但是现在......我不想等了。”
夏冰洋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苏星野走进了房间,在他身后无声地拉开了一只抽屉。
在无助面前,夏冰洋什么都做不了,他看着纪征近在眼前的脸,灵魂却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哀伤,只是极度的无助:“他出事的时间是哪一天?”
苏星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针管:“12年9月30号晚上。”
他把针管藏在手腕内侧,朝着夏冰洋跪在床边的背影走了过去。
夏冰洋没有回头,道:“站住。”
苏星野脚步一停,站住了。
夏冰洋慢慢站起来,拔出腰间的手|枪,转过身,抬起手臂,将枪口对着苏星野的额头:“你刚才拿了什么东西?”
直到夏冰洋转过身,苏星野才发现夏冰洋并不是他表现出的那么冷静,夏冰洋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他脸上找不到悲伤的情绪,但是夏冰洋的眼睛却像被烧红的烙铁,鲜红又滚烫,从他眼角流下的眼泪似乎像岩浆那么炙热。
苏星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样,这个如此伤心的人是夏冰洋,这让他他感到快意和绝望,又涌起几分对夏冰洋的嫉恨,因为夏冰洋比他更悲伤,更难过。
他又输给了夏冰洋。
苏星野挤出僵硬的微笑,举起拿在左手的针管:“营养针,我每天都给他打营养针。”
那针管很小很细,绝不是普通的营养针。
夏冰洋把针管接过去,低着头,拇指在尖锐的针头上划过:“别对我撒谎,到底是什么?”
尽管夏冰洋没有盯着他,苏星野也不敢夺夏冰洋手里的枪,因为夏冰洋把枪握的太紧了,紧到陷进了他的肉里。苏星野卸下脸上虚伪又僵硬的微笑,道:“硫喷托纳。”
硫喷托纳,致命药物,推入静脉后,四十秒内死亡。
夏冰洋慢慢抬起头,双眼红的像血,像是被刀刺破了眼球,血填满了眼眶,不像人,像鬼魅和山魈。
他问:“你想杀谁?我还是纪征?”
苏星野道:“纪征。”
“......为什么?”
此时,苏星野不再掩饰对他的嫉恨:“因为我不会让你把他带走,除非你带走的是一具尸体。”
夏冰洋像是没听到似的,右手持枪对着他,左手向上轻轻推了一下按手,从针头喷出一滴药剂:“里面有多少克?”
“......五克。”
五克是足以致死的量。
夏冰洋又问:“你刚才说,纪征还能活多久?”
“一年。”
夏冰洋垂头怔然了片刻,冷声道:“滚出去。”
苏星野没动。
夏冰洋道:“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滚出去。”
苏星野慢慢走出房间,房门被夏冰洋从里面关上。夏冰洋关上门,收起了手|枪,握着那支针管往回走,跪在纪征床边。
他把耳朵贴在纪征胸口,听到了纪征单薄的胸腔里区之常人的缓慢的心跳声,纪征的心跳像是老人气竭的喘息一样吃力。他闭上眼睛,他头搁在纪征胸口歇息了一会儿,从他眼角流下的泪水濡湿了纪征胸前的衣料。
过了许久,夏冰洋才把头抬起来,在纪征青白色的,冰冷又干燥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尖锐的针头推入纪征左手小臂内侧呈淡青色的血管中。纪征太瘦了,血管埋在血肉中浅浅的凸了出来,很好找。夏冰洋把针头扎进他的血管中,停下手,看着刺入他血管中的针头怔愣了一会儿,眼泪像是落雨似的一滴滴地砸在纪征的手臂上。
“哥,你别怕......这不疼。”
他像是受了寒似的,浑身不停的打颤,嘴里喃喃着‘不疼’,拇指按住按手,一点点把液体推进纪征的血管中......五克的药剂,他足足打了一分钟。
针管空了,他把针头拔|出来,撩起被单慌慌张张地擦掉纪征手臂上冒出的一颗血珠。他只是把几克药剂打进纪征体内而已,完成后,却已经大汗淋漓,他浑身的汗又在瞬间凉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纪征的脸,想从纪征脸上看到反应,又害怕从纪征脸上看到反应,不过纪征从始至终都是安详着的,没有丝毫反应。他又把耳朵贴在纪征胸前,用力去听纪征的心跳,但是他只听到了一声,那一声过后,纪征的心跳彻底消失了。
夏冰洋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把脸埋在纪征胸前,但是黑色的噩梦还是从他眼前蔓延到雪白的房间里,越出窗口,铺满整个世界,蔓延到整片宇宙......
纪征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夏冰洋亲手杀死了纪征。
第138章 邪魔坏道【21】
晚上八点钟, 夏航一下飞机就驱车赶到夏冰洋家里, 他在国外给夏冰洋买了一份礼物;一件造型别致的浅红色珊瑚挡屏。当他看到那件挡屏的时候就立刻想起夏冰洋家米白色的电视背景墙上零散的装了几盏小小的射灯,其中一盏和电视柜离的很近, 中间的位置恰好可以摆下那件挡屏, 红色的珊瑚挡屏被暖黄色的射灯一打, 肯定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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