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
蒋老师挂了电话,面色稍显慌乱地对纪征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纪先生,我还有课。”
纪征听到了似乎有刑警来找她,他也不愿意和正当的执法机关相撞,于是立即起身告辞。
他和燕绅刚走出办公室,正好下课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从他面前跑了过去,后面跟了两个同龄的男孩子。
“刘畅然,把篮球还给我!”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冲跑在前面的男孩喊道。
那少年回过头,露出一张笑容飞扬的脸,做了个鬼脸道:“就不还你,还去叫你哥呀!”
然后他一脚踢开一间教室的门,把抱在怀里的篮球朝里扔了过去:“艾露,冰洁,帮我藏好!”
燕绅嫌楼道里吵闹,催促纪征快点离开这里。
纪征带上门,正要下楼,就见两个男人沿着楼梯上来了,其中一人就是便衣打扮的闵成舟。
闵成舟也一眼看到了纪征,意外道:“纪征?你怎么在这儿?”
纪征立即明白了闵成舟就是蒋老师待会儿要见的刑警,简言笑道:“度假。你呢?你怎么来了?”
闵成舟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袋:“办案。”他看到了站在纪征旁边的燕绅,觉得燕绅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目光在纪征和燕绅之间扫视一圈,问:“一起的?”
纪征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启泰集团——”
他按照燕绅一贯使用的模式向闵成舟介绍燕绅,还没说完却被燕绅打断,燕绅朝闵成舟伸出手,直接了当道:“燕绅,我是他朋友。”
闵成舟看看他,又看看纪征,笑道:“闵成舟,我是他哥们儿。”
燕绅点点头,不愿意和他过多敷衍。
纪征看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把车钥匙递给他,道:“你先去车里等我。”
燕绅接住车钥匙,一言不发地走了。
等他下了楼梯没影了,闵成舟往纪征肩上捶了一下,挤眉弄眼道:“新找的?可以啊,相当帅气,不比苏星野差,就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纪征只笑了笑,没有回答,问他:“你是为了王瑶的案子?”
闵成舟看着他:“王瑶?”
纪征直觉他的眼神里有些什么,但没有深究,道:“四月份死在这所学校里的一个女学生。”
闵成舟道:“你怎么知道?”说着恍然道:“哦,你看新闻了吧?”
纪征从容地借坡下驴:“是,我挺关注这件案子。”
闵成舟摆摆手,道:“别提了,案子算是破了,但是嫌疑人跑了,到现在都没抓着。我今天不是我为了这件案子来的。”
“那是为了什么?”
闵成舟啧了一声:“你一个心理医生,打听这些事儿干什么?”
纪征笑道:“关心社会新闻。”
闵成舟看了看腕表,道:“那你就进来听听吧,反正到了明天也成新闻了。”
纪征跟着他回到办公室,蒋老师头一次面对刑警,无暇顾及他的去而复返,把闵成舟让到了办公桌对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你就是初二五班的班主任,将老师?”
闵成舟问道。
蒋老师点点头道:“是我,有什么事?”
闵成舟脸上神色霎时敛正了,拿出警官证放在她面前:“我们是二分局刑侦中队的,翟小丰是不是你班上的学生?”
蒋老师紧张到连他的警官证都没看清楚,忙道:“是啊,小丰怎么了?你们找他干什么?”
闵成舟和随行来的同事对视一眼,道:“今天早上七点钟,翟小丰的父亲翟文刚的尸体在升旗山半山腰的密林中被发现。”
此时,纪征注意到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偏瘦的男孩子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大开的门口走进了教室,他看到办公室里人很多,就羞怯低下头露出一段粉白的脖颈,抱着作业本一言不发地贴着墙走向靠近后门空出来的一张办公桌。
纪征看了看他清秀的侧影,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正要打断蒋老师和闵成舟的谈话,就听蒋老师惊呼道:“小丰的爸爸死了?!”
纪征紧盯着那个清秀又羞怯的男孩,见他吃力地把厚厚一摞作业班放在办公桌上,听到蒋老师的话,瘦小的背影微微一颤,一脸迷茫地慢慢回过头,看着蒋老师问:“老师,您说什么?”
第54章 致爱丽丝【19】
翟小丰的父亲翟文刚的尸体于今早被发现于长岭山的消息在闵成舟到达白鹭镇中学后不胫而走, 短短十几分钟内, 全校师生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噩耗,一时间流言四起, 人心摇荡。
教室办公室门口挤了许多学生, 平常很不起眼的翟小丰此时成了特殊的存在, 每个学生看待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不懂得同情的年纪,这些学生都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又好奇的眼神看着翟小丰。
纪征关上教室门, 为了防止调皮的学生擅自把门推开往里偷看, 他站在门口用手撑着门把手,回头看着正在被闵成舟问话的翟小丰。
“翟小丰, 你妈妈去哪儿了?”
闵成舟问。
翟小丰是个身材瘦小, 皮肤细白, 面容清秀,很有几分阴柔美的男孩子,他站在闵成舟面前,神色还恍惚着, 貌似还没从父亲已经死去的消息中苏醒。
他看了看自己的班主任才道:“我妈妈她, 她去奶奶家了。”
“你奶奶家在哪里?”
翟小丰说出一个临县的名称, 闵成舟立刻把翟小丰母亲的去向告诉同事,然后看着翟小丰又问:“你知道你爸爸几天没回家了吗?”
翟小丰茫然地在老师和警察之间看了一圈,讷讷道:“蒋老师刚才说我爸爸......”话说一半,他眼里的茫然忽然散去了一些,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声音蓦然哽咽:“我爸爸死了。”
他像是在陈述, 又像是在发问。
闵成舟本想接着向他询问,但看到翟小丰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于是暂时给他一些接受现实的时间,对蒋老师说:“让翟小丰跟我走吧,我们需要他配合调查。”
蒋老师放心不下自己的学生,提议随行,闵成舟宽容地应允了。
一行人接连走出办公室,楼道里站满了看热闹的学生,蒋老师把翟小丰护在怀里沿着楼梯下楼,转过楼梯口时,有个学生大喊:“翟小丰,你爸死了?!”
纪征回过头,看到刚才那个抢了同学的篮球,身材硬朗,叫做刘畅然的男孩子趴在护栏边,脸上没有残忍的喜悦和天真的好奇,只有一层重重的迷雾。
他一脸怔愣地看着翟小丰,眼神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翟小丰没有回答,低下头抹掉眼泪,往下走了。
纪征走在队伍最后,紧皱着眉,目光深重地看了那个男孩一眼。
燕绅在车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纪征和闵成舟等人出来,随行的还有蒋老师和一个男孩子。
闵成舟本想和纪征在学校门口分手,但纪征却说:“我想跟你过去看看。”
闵成舟问:“看什么?”
纪征向站在旁边发矇的翟小丰看了一眼,道:“你现在不是去案发现场吗?”
闵成舟纳闷:“你怎么——”话没说完,另一名便衣道:“闵队,抓紧时间吧。”
闵成舟只好摆摆手:“那你就跟着我的车。”
纪征回到车上,边调头边说:“有点突发情况,我现在要跟着前面那辆警车去一趟升旗山,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燕绅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看着前方带路的警车,兀自打断他:“出什么事了?”
纪征默了片刻,道:“命案。”
燕绅缓缓挑眉,眼中的兴味更深了:“那我倒要过去看看。”
纪征用余光看向他,在他脸上看到和那些情感发育不成熟的孩子脸上浮现的无二的即天真又残忍的好奇。
升旗山傍着稻田,山脚下没有修路,纪征把车停在煤渣垫的土路边,下车时看着燕绅问:“上去吗?”
燕绅很嫌恶地看了看被雨水冲刷的泥泞的山路:“不了,我在车里等你。”
翟小丰和蒋老师留在警车里,闵成舟和纪征一路在杂木林中往山腰爬。
“这里是案发现场?”
纪征问。
闵成舟道:“对,翟文刚的尸体就在前面。”
“是谁报的案?”
“上山采木耳的几个本地居民。”
“翟文刚是怎么死的?”
闵成舟脸色有些沉重,停了片刻才说:“你看到尸体就知道了。”
案发现场是升旗山的半山腰,前天下了大雨,山里的草木遭受狂风骤雨的摧折,湿漉漉的地面上全都是散落的树叶和枝丫,而那些人为的痕迹在风雨的摧残下早就泯灭不见。前天的一场大雨给现场刑警的勘察取证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纪征看到十几名刑警分散开或蹲在草丛里摸索或拿着相机拍照。因案发现场现场偏远,法医没有随行,翟文刚的尸体孤独地躺在一张担架上,围满了飞蝇。
一名刑警正在为报案的本地居民做笔录,看到去而复返的闵成舟,招呼了一声:“闵队。”
闵成舟向他抬了抬手,径直走向草地上停放尸体的担架,纪征紧跟着他,在担架前止步。还没近尸体的身,纪征就闻到尸体腐败的气味,走近了一看,尸身已经呈腐败性气肿,浑身泛着青白色,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纪征头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尸体,当即有些反胃,后退了两步咽下去两口气才问闵成舟:“他是怎么死的?”
闵成舟气定神闲地指了指尸体旁边一个深达两米的深坑,道:“看。”
纪征走到坑边往里一探头,看到坑底铺着一整张木板,板子上竖着一根根尖锐的木刺,倘若有人不慎掉进去,皮肉必定会穿过那一根根木刺,被牢牢地钉在木板上。
然而如此险恶的陷阱显然不是为了‘人’准备的。
闵成舟向四周的林子指了一圈,道:“这山上有野猪,本地人布置这种陷阱是为了捕猎。”
纪征忽然看到尸体右脚脚踝部有明显的撕裂伤口,几乎裸露了骨头,皮肉断层,一只沾满血迹的捕兽夹被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放在草地上。
“死者是先踩到了捕兽夹,然后掉进了陷阱里?”
纪征问。
闵成舟没有直接回答:“死者在陷阱里被发现,面朝下,浑身被扎出多个血洞,右脚被捕兽夹夹住。”他说话很严谨,才没有确凿地证据之前,不会轻易推测案发过程。
但是纪征却从他的谨慎和一系列的言行之中觉出一点蹊跷,他走到闵成舟身边,斟酌着问:“是意外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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