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向导
西斯静静地听着薇薇安说话,思维像是被卡住的齿轮,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向前迈出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去对待薇薇安口中的那个克维尔,他的意识仅停留在帝国学院的那个拥抱里。
薇薇安偏着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着她的影子。
“他能跑遍全城找回离家出走的我,也能为萍水相逢的无辜者挡下子弹,我最近觉得你们两个真像,都有臆想的责任感。”
黎明的光越来越亮,像是要照穿黑暗一般,地平线上的橘红色缓缓转变,扑满世界的温暖像是一抹柔软的光绸,轻轻抚慰着梦中的人们。
“但我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就算同样是散热,温度也不尽不同。以前当局者迷,现在旁观者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悲观么?”
薇薇安的尾音轻轻上挑,这次,她在等待西斯的回答。
“不知道。”
很诚实的回答,西斯说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和他在一起,既希望着、又失望着。”
西斯愣住了,他不懂薇薇安的意思。
“如果用一种植物来形容克维尔的话,他其实是个含羞草,你可以远远地看,但是不可以触碰,因为你一碰他,他就开始退缩,他不肯和任何人扯上更深的关系。”
“为什么?”
西斯皱着眉头,他没觉得克维尔是这种人。
“因为他很快就会死去,在你没出现之前。”
因为深知自己的生命无法长久,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别人无休止的奉献,温柔对待他人,毫不吝啬地散发光亮,却又不敢真正与什么人走的更近,怕突如其来的死亡伤害到他人。一边奋力榨取生命的价值拿去贡献一边又隐藏自己放任孤独滋生。
所以克维尔悲观地认为,自己不配与他人有更深层的联系。
西斯呼吸一滞,像被巨石压中胸膛一般,他猛然想起自己同意成为克维尔向导的那天晚上,少将跟他说:他其实拒绝过。
……
“最初,我是拒绝这个计划的。”
“我不想再打扰你了,我们不合适。”
……
克维尔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那两句话就像一个魔咒,吵得他不得安宁。
“我看着他在你走后表面上切断与你的所有联系,背地里却还偷偷调查你的生活。一面说不想去打扰你一面又默默喜欢你。”薇薇安的下颌线舒展,她呆滞地看着天边绯云,轻声道:
“他在你离开的四年间有过多次精神暴动,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就死了……我的能力有限、根本拉不回他,当时所有人都说:把西斯找回来吧。暴走时候的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清醒之后却斩钉截铁地说不。”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事只要她不说,就没人敢告诉西斯。克维尔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告诉西斯这些事情,所以大家守口如瓶。
她本来也不想说的,把西斯蒙在鼓里多好,这样那个向导就会有‘其实克维尔并没有付出太多’这种错觉,也合了她原本的心意。
可如果不说,她就不甘心。
不甘心一个得到克维尔爱的人肆意挥霍那份珍贵的感情,有恃无恐地再去伤害她喜欢的男孩。
“因为他觉得我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来找我的。”
这句话是一个肯定句,西斯的声音非常沙哑,那些都是他不曾了解的往事,只属于克维尔一个人的挣扎。
“可能吧,不过事实证明他的防线不是完全坚固,至少你出现之后他就溃不成军了。”
薇薇安调侃似地说了一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心胸宽广,明明是个失恋的人,居然还有能力和正主讨论这种事情,感觉经历了这些生死局,被横刀夺爱的痛苦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坚持了四年的抵抗政策,最后还是在西斯主动出现后变成了不抵抗加主动出击政策。
只有这个人是特别的,是克维尔允许靠近清单里的唯一一员。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打算不见他?”
图穷匕见,薇薇安终于坦白了这段奇怪对话的最终目的。
“你……”
西斯一时语塞,觉得一觉醒来世界便翻天覆地,最不可能成为队友的人现在变成了僚机。
“别想多,如果你不坚定的话,我还是会趁虚而入的,我可是个有权力的女人。”
薇薇安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道。
“哦,那你的权力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西斯笑了一声,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薇薇安从后视镜里瞄见西斯脸上的笑,正想回怼,忽然又听见西斯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艘飞船上了么?”
薇薇安短暂沉默,她的脸色严肃起来,好半天才道:“你不会希望知道的。”
“那不一定。”西斯凝视着薇薇安。
“好吧。”薇薇安笑了。
……
帝国学院校庆日当天,皇宫。
飞起的白鸽群在雕花窗下拉长虚影,窗外摇晃的树木枝叶闯进洒满阳光的走廊,大总管艾米踩着高跟鞋走在软毯上,她推开寝宫门,一下就看见站在落地镜前挑选裙子的薇薇安。
“艾米,你说是这个好还是那个好。”薇薇安穿着单衣赤脚站在圆毯上,她勾着件蕾丝裙回头张望,又指了指床上的一大堆衣服。
“殿下,校庆可能去不成了。”艾米危难地看着兴致勃勃的薇薇安,犹豫半天终于狠下心来打破薇薇安的幻想。
薇薇安揪裙子的动作一顿,她撩了下刚刚卷好的头发,敛着眼平静地望着艾米。
无声的对峙和质疑,艾米硬着头皮道:“陛下传召。”
啪嗒——裙子抛出一个弧线,稳稳落在床脚的地面。薇薇安沉默一阵,再抬眼时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吞进心里,她从衣柜里拿出最日常的那套,兀自穿了起来。
“老东西还说什么了。”薇薇安的声音有些冷。
“没说,但很可能是关于松云星系边境军区的事宜。”艾米的声音变小,仿若惧怕被人听见,她注视着薇薇安秒速换装,敏锐地看见殿下脸上的冷笑。
薇薇安将红宝石胸针别在胸口,她转身绕过衣服堆,果决地推门而去。艾米恍然听到薇薇安说:“入土的人,还守着皇位不放。”
拉塞尔皇帝年轻时是一个花心风流的人物,传言说还有某些残忍癖好。他的孩子单是散落在民间的就有十几个,登得上台面的却不多。
尤其皇帝的子孙运不够好,孩子生下来不是夭折就是虚弱,长到一定年纪就一个接一个的死,莫名其妙离奇古怪,到现在能继承大统的只有薇薇安·拉塞尔一人。
薇薇安脸色平静地接受正殿侍者的侍礼,她盘算着皇帝的意图,穿过长廊到达殿前。
皇帝年近八十,昔日英俊的男人如今老态龙钟,他半倚在宝座上,眼窝深陷。他费力睁开两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下方的薇薇安。
“父皇。”薇薇安行礼时目光触及地面,沉声问候时忽然感觉空间中有一股诡异的精神波动。
陌生的、又有些微熟悉感,说不上来的奇怪。
薇薇安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皱眉,正疑惑着,忽然听见皇帝的声音:“薇薇安,我听说你见到了克维尔。”
老人的声音透着股虚弱感,颇有虚张声势之意。薇薇安眉头一挑,几乎猜到了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的,他回首都星述职了。”薇薇安接话道。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我很期待他能为拉塞尔效力。”皇帝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他唇角泛出一丝笑,牵扯到脸上细密的皱纹一并攒动,像层层堆叠的波浪。
“父皇多虑了,少将是帝国的英雄。”薇薇安欠身,她控制自己的脸上浮现几丝笑意,说着一贯熟练的话语,心里却警铃大作。
皇帝是在警告她与克维尔的关系必须得到足够到达联姻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