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他不懂爱
唯有凌危云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整个人一震,愣在当场,还是被催促,才回过神来,将画继续传递给了下一个人。
缇晔……为什么会有他的画像?
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凌危云心里冒出一连串的念头,以至于有些神思恍惚,等众人都已经陆续退出去了,他还一动不动地,呆呆站在原地。
缇晔不知道为何,也还没有走。
两人一高一矮,在殿内的两端,缇晔坐在椅中,托着腮,注目看了凌危云一会儿。
然后开口,道:“表兄,怎么还不走?”
殿内空旷,缇晔话说完之后,仿佛还留有回响,缠绕在耳边。
凌危云醒过神来,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高座上的人。
光线昏暗,隔得又稍稍有些远,他其实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无端端的,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快乐。
这种快乐一下扫清了方才的那股烦闷,让那颗心脏莫名饱涨起来,渐渐地满溢,竟要从他的嘴里溜出来。
于是他张开口,道:“我想看看你,阿夜。”
他轻声地:“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他的语气里自然地含着一种熟稔,亲密,似乎还有怀念。
缇晔顿了一下,心想,原来这个人没有忘了自己。
他是还记得自己的……大概还,还很想念自己。
缇晔手指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了,被他察觉到,连忙将手指攥进手心,用力地捏住了。
他想,就算记得,那又怎么样?
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没忘了自己,自己就要感恩戴德,喜形于色吗?
缇晔心里冷哼一声,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他没有这么廉价!
于是缇晔沉着眉目,声音也冷下来:“你叫朕什么?”
即便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从那副语气里,凌危云也听得出来,对方不悦了。
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忘记了要喊陛下,就像他忘记了,眼前这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阿夜,也不是那个五六岁,缠着他,要他陪自己玩的黏人小孩儿。
这个人已经成了帝王,现在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的那种亲昵和亲密,已经十分地不适宜。
何况年少时期的那短短一段情谊,原本就如浮云烟气,留不下什么痕迹。
凌危云顿了顿,低下头,道:“是微臣一时忘情,言语上多有僭越,望陛下恕罪。”
缇晔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盯着座下那个低头的人,好像这个人规矩了,他还是非常不快。
凌危云等了一会儿,对方一直不出声,他也就不能动,脖子因此都有些僵住了,他现在这副身体本来就纸片一样,又脆又弱,天未亮就起来,又站了这许久,此时已经腰酸背痛,两腿也有些酸沉,宽大朝服下的清瘦身体,不自觉地轻微打着晃。
他咬了咬牙,强自站稳了。
座上的缇晔却将这细微动作看得清楚,他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终于开口,道:“行了,说来你与朕也是表亲,血缘关系上倒的确是亲近的,不过你也要记清自己的身份,出口谨慎些,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
凌危云听着对方冷漠的声音,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潮水一样的东西涌上来,让他胸腔,鼻腔,一起开始发酸。
他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倜夜无视,被倜夜冷漠对待的感觉。
好像无论何时,在面对他的时候,倜夜眼中总是充满了一种执着的,专注的神情,而不是这样冷淡到几乎漠然的态度。
凌危云垂着头,低低地应了声是。
第76章 凌危云看清了那个名字——易修
被勒令退下之前,凌危云到底未能忍得住,开口道:“或许陛下已经忘了,但微臣与陛下年幼相识,十分珍惜与陛下之间的情谊,只是当时年幼,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被母亲带离了京都——此次进京,一来,的确是顾及母亲身体年迈,二来,其实也是因为,微臣想来看陛下一眼。”
凌危云声音不高不低,情绪也不高,但莫名地,听来却很情真意切。
但是缇晔对此似乎是无动于衷。
“哦,是吗?”
缇晔道:“不过朕倒是记不太清楚这些了,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凌危云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宫中出来,宫门外已经没剩几辆车了,想是这些人从宫中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跑了。
青石在马车旁边候着他,出乎凌危云意料的是,车外不止青石一人,那个被吓得腿脚酥软的魏王居然也在,像是在等他。
凌危云走过去,和魏王还隔着一段距离,对方就已经拱手,遥遥向他做了个揖,道:“方才多谢林兄,替小弟解了围,否则小弟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皇宫了。”
但见对方一脸大难不死的庆幸之色,凌危云原本觉得好笑,但想起来对方满门被灭的惨事,又笑不出来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又关怀道,“你没事吧?”
魏王笑了一下,看起来比方才在宫里要轻松了许多,他道:“活着当然就没事。”
语气颇有些吊儿郎当。
然而话才说完,魏王就又愁眉苦脸起来,道:“只不过陛下交派下来的这件事情,委实是难为人。”
“唉,”魏王叹气道,“这让我上哪儿去找一个死了的人呢?”
凌危云:“……”
哦对,本来刚才在殿中,他是想借机问一下缇晔关于那幅画像的事情,还有他为什么要找那个人的,结果被缇晔的冷漠态度给打击到,反而把正事给忘了。
魏王问他:“哎林兄,对于陛下要找的这个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凌危云:“……”
总不好说缇晔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站着。
凌危云咳了咳,道:“这个,确实很难找,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魏王点头,煞有介事地分析道:“是啊,这要是个美人吧,还能理解,眼看陛下也这么大了,又已经亲政,选后纳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可这画像里,分明是个男子啊。”
凌危云心想:不是吧,又选妃?
怎么到哪都躲不开这些烂桃花?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道:“我看陛下倒未必是为了这个,选妃就选妃,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魏王道:“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凌危云还想问为什么呢。
不过这些其实魏王都不在乎,他只关心自己的小命。
“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个人肯定我是找不出来的了,只希望陛下不要因此找我麻烦就好。”
说着,魏王又突然想到什么,脸露惊恐之色,对凌危云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拿这个当幌子,其实是为了找借口对我们下手吧?”
凌危云很果断地答:“不会。”
魏王还没松口气,又听对方道:“幌子应该不至于,但如果一直找不到人,麻烦恐怕还是少不了的。”
魏王小脸一白,像是又要晕过去了。
不过魏王的话,倒是给凌危云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是啊,对于魏王他们来说,要让他们找这么个人,简直无中生有,纯属找茬儿,但是对于凌危云来说,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缇晔所要找的那个人,哪还有比他这个本人更熟悉的呢?
如果缇晔真的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那他自曝身份,不就是正正好好,两全其美吗?
若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照他对自己的“了解”程度,随口编些来,哄哄缇晔,不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缇晔虽然没了记忆,小时候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脾气也变得很难亲近,但是没关系,凌危云想,他可以借着这现成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多多亲近一下对方。
想罢,凌危云恨不得现在就重新进宫去一趟,和缇晔说说“自己”的消息。
不过他还是勉强忍耐住了,决定至少先回驿馆去,闭门呆上两天,伪造出一些“自己”存在的证据,才好呈到缇晔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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