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好。”景丞抿着唇。
“我们也很担心你,”宴尘远的眼睛有些红,“两个孩子,不能好了一个又折一个,知道吗?”
景丞看着宴尘远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114章 巡回曲
醒来与否,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个未知数,但他们习惯于做好最坏的打算来面对这一切。
景丞被宴尘远那一巴掌扇得脸到现在都还有点儿麻,他上厕所的时候到镜子前看了眼,整个脸都是红的,这并不代表宴尘远用了多大力气,是他自己的皮肤过于脆弱,随便勾出条口子都能流半小时的血。
不能急。
景丞走出卫生间,坐在孟然床前,默不作声地等着。
萧渡水和宴尘远怕他再做出点什么,没有再到外面去等着,跑到病房里面来,守着孟然,也守着景丞。
过了会儿房门被叩响,叶潜推门进来,几个人同时看向他时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林岑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景丞问。
“我来看看,”林岑走进屋,身上背着一个很小的包,估计里面装的是助听器的电池,“我听叶医生说……孟然还没有醒。”
景丞抿抿唇没说话。
林岑也不说话了,走到病床旁边坐下,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沉默地看着孟然,又看了看景丞。
整个病房又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不知道说什么,没办法进行对话,林岑对孟然景丞两个人有太多的疑问,又自觉那些事情不是能随随便便告诉自己的,不敢轻易问出口,只能坐在这儿陪着他们守着,很尴尬,好在没人注意到她的尴尬,她也不后悔提前来了四院。
孟然睡得很熟,除了时不时地皱起眉毛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景丞一直盯着他的脸,时间长到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屋外风声增大,雨水又一次落下来,将整个世界都浸成深色,空气都是湿的。
盯着一个人看久了,很难将注意力一直维持在一条线上,景丞开始走神,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开始回忆起刚才看见的那个岩石洞窟。
红棺材,红绸缎,以及……用整张脸覆盖住洞窟顶上的那个女人。
女人眼神并不涣散,也没有像孟然他们那样,失了神似的空荡,而是毫无情感地注视着,观测着洞窟中发生的一切。
她在看什么?
景丞并不认为那是阴气带来的反噬,导致他看到的幻境,他没有像孟然那样被植入鬼种,他能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场祭祀一定存在,一定还在进行。
“出去吃个晚饭吧,”宴尘远叹着气说,“时间也不早了。”
景丞回过神,扭头从窗户那边看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还是湿凉的,风从中吹过,树叶上的雨水又落出一场雨。
“我不……”景丞话没说完,宴尘远就接着说:“你要么自己出去,要么我把你扛出去。”
景丞皱起眉,很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你带林岑去吃个饭,我和他在这儿守着,”宴尘远指了指萧渡水,说,“要是孟然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你,行么?”
林岑突然被点到名,下意识地想拒绝,一抬眼看见了景丞的脸色,整个人都愣住了,把包往旁边一放,站起来说:“先出去一会儿吧,你在这儿守了多久?活动活动也好?”
景丞盯着林岑看了几秒才站起身,视线又在孟然身上停了会儿,最后被萧渡水连推带拉地带了出去。
在外面走了一小段路后,景丞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有多厉害,这种状态去轮回边境肯定不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得补充体力。
景丞忽然来了精神,带着林岑到医院外头最近的一家店吃饭,林岑吃得很快也很安静,吃完之后有些犹豫地看着景丞,轻声说:“孟然这次醒来之后,就会恢复正常,对吗?”
“……嗯。”景丞应了声。
“我听叶医生说的,”林岑解释道,“只是,就,我有一点儿疑惑。”
“怎么了?”景丞看着她。
“你很着急,”林岑说,“为什么呢?以前孟然生病的时候你也没着急……哦,大概是没有着急得这么明显过,为什么这次这么明显?”
景丞扯着嘴角笑了下。
“按照叶医生的说法,孟然已经没事了啊,”林岑说,“只要他醒来就好了。”
“可是他一直没有醒来。”景丞轻声说,“他一直没有醒,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了,就是醒不过来,之前他那种状态,我知道怎么救,我知道是他是因为脑子里的东西造成的。”
林岑“啊”了一声,点点头。
“但这次他已经没事了,却一直醒不来,如果他一直不醒呢?”景丞仰起头,看着天长出一口气,“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种摸不到底的感觉,时不时就会从心里传来,时间越久就让人越烦躁。
“会没事的,”林岑柔声道,“孟然他人很好,会有人保佑他的。”
景丞笑了笑没说话。
回医院之后就要换宴尘远和萧渡水他们出来吃饭,病房里只剩景丞和林岑守着孟然,孟然眉头还是皱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很不开心的样子。
林岑想了想,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要害我。”
“嗯?”景丞抬眼看着林岑。
林岑笑了下,挠挠头:“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公交车上嘛,第一关。”
“当时所有人都在往车下逃跑,我也想跑来着,”林岑说,“他一把拉住我不让我走,我还把他的手甩开了,他当时……没多大力气,虚得很。”
“他当时刚从医院醒过来。”景丞笑了下。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想救人,虽然嘴巴挺毒的,”林岑说着说着就乐了,“他说话怎么那样啊,太气人了。”
“一直都那样,”景丞笑着说,“叛逆期延长都现在都没过呢。”
林岑盯着孟然的脸嘿嘿乐了挺久:“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抽过去了。”
“等他醒了的吧,”景丞说,“我也想打他很久了。”
“是么。”孟然说。
“是啊,”景丞说,“大概从高一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被人踩了脚刹车似的急停在喉咙里。
坐在床另一边的林岑瞪大了眼睛,眼眶登时红了,咬紧了嘴唇没有再发出一声声音。
景丞觉得自己看向病床的动作有些僵硬,连脑袋的转动都僵得像卡了八百多年的齿轮,直到看见孟然的脸了,看见他眯缝着的眼睛的时候,浑身的血流才又一次流通起来,把心脏注满。
“……你醒了?”景丞听见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孟然看了他一眼,眼睛闭了闭又睁开,最后撑着身子很艰难地坐起来,盯着床单看了一会儿,没有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扯着嘴角笑了下,说:“记忆还有点儿乱,不过我差不多能捋清是怎么回事了。”
景丞没说话,孟然想了想,继续说:“是直接打一架么?”
“什么?”景丞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说的啊,”孟然靠在床头,看着景丞,歪了歪脑袋,“等我好了,就和我打一架。”
“是啊,”景丞点点头,笑了下,“是这样……”
他话音刚落,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滚到嘴角,又被下一颗泪水撞得滴落到下巴,嘴唇是发颤的,颤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嘴角还僵硬地扯着,表情很怪异。
林岑捂着嘴,起身退出了病房,等门锁声落下时孟然才坐直了,看着景丞笑。
“对不起,”孟然轻声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