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景丞抬手擦了把眼泪,坐到床上去捏着他的手,低声说:“没事,不怪你,不怪你。”
“抱一下?”孟然看着他。
景丞盯着孟然看了很久,眼泪又一次从眼眶里落出来,伸出一条胳膊努力往孟然那边勾过去,孟然也靠过来,很用力地抱住了景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出声,景丞觉得这有些不现实,孟然怎么就这么突然地醒了,这么……突然的,孟然身上的“病”就这么解决了?
他单手搂着孟然,下巴搁到他肩膀上,能感受到他的骨头有多硌人,孟然太瘦了,整个人抱起来就像一棵即将枯死的树。
“我感觉我做了一场……很多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我能分清了,但是……”孟然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是那些不是梦,是现实,对吗?你为了陪我闯关,重新激发了药性,改变了体质,为我做了很多事……对不起,景丞,对不起。”
景丞没说话,头低下来将眼睛压在了孟然的肩膀上。
“不会有第二次了,”孟然哑声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孟然还是没能听到景丞回答他的话,不过他听到了景丞很压抑的哭声,囤积在喉咙里度过了大半年,终于在今天爆发出来,那种压抑的声音逐渐变成低吼,带着哭声的震颤,孟然压住他一条胳膊不让动,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景丞。
孟然偏了偏头,轻轻蹭着景丞的侧脸,眼泪在落,要落到景丞看不到的地方去。
景丞哭了很久,好像浑身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了,把孟然肩膀那一块儿衣服哭得湿透了才抬起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没关门,孟然能看见他单手洗脸的动作有多不方便,于是走过去想帮他,景丞闷声说了句:“别过来。”
孟然又站在原地。
景丞洗完脸扯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再抬头时鼻尖和眼眶还是有些泛红,他看着孟然站在那儿,笑了笑:“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随便吃点儿吧,”孟然说,“你吃了么?”
“吃了,”景丞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一愣,别开脸哑声道,“操,我有点儿停不下来了……”
孟然笑了,眼眶红得厉害,和景丞一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着。
“我在醒来之前一直在想,”孟然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顺便把眼泪全都擦干了,声音还是有点儿闷,“我为什么会忘了?”
“忘了什么?”景丞清了清嗓子,问他。
“我们说好闯完关就养老啊,这又快过了一年,多忙了一年,”孟然走到景丞面前,轻声说,“多亏啊,少养一年老。”
景丞看着他的脸,没忍住乐了,很奇怪,眼泪止不住了,以前那么多熬不过去的时候都没有哭,这会儿孟然好好儿站在他面前了,他哭得像孟然给他生了四胞胎一样。
“景丞。”孟然轻声喊了一句。
“嗯?”景丞伸长了手,到旁边去扯纸来擦眼泪。
“我爱你。”孟然说。
景丞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刚憋住一点儿的眼泪又要滴下来了,他笑着骂了声操,扯过纸巾来捏在手里,轻轻摁在了孟然眼皮上。
“我知道,”他说,“我也爱你。”
第115章 异常
我爱你。
这句话要由衷地说出来其实是很困难的。
小学课本上填鸭式地灌入什么是爱,长大了又被各种各样的人、事所干扰,但爱的形式始终不会变,需要人用心去体验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景丞更惊讶的是他居然能从孟然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说完我也爱你之后两个人就沉默了,搞得跟离婚之后四胞胎分配不均匀似的,冷战一样,景丞感觉心脏跳得好快,孟然倒是看不出什么,他哭起来时鼻尖和眼眶,脸,都是红的。
盯着看了一会儿景丞才看出来,孟然耳根也红透了,原来也是会害羞的。
“哎,”景丞轻声喊了声,“孟然。”
“嗯?”孟然回过头看他,景丞突然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地点不怎么美好,他们俩的睫毛都还湿着,嘴唇上的触感却大幅度唤醒了孟然的知觉,醒来之后那一点儿摸不着底的迷乱感被消除了大半,他瞪着眼睛看景丞,把景丞看愣了。
“你是不是要收费?”景丞没忍住说了一句。
“……不是,”孟然说,“就是有点儿突然。”
“你更突然吧,”景丞说,“突然就爱我了。”
“是突然爱你的么?”孟然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景丞看着他,顿了会儿笑了起来:“不是,是一直爱我的。”
孟然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病房自带的卫生间很小,小得两个人站一块儿的时候胳膊必须蹭着点儿,视线也没地方落,不管往什么地方看都能看到彼此。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孟然太久没喝水了,唇瓣完全是干的,亲过去压实后又浸湿一点,舌尖探过去纠缠着,浑身的血液都随着这个吻的深入而沸腾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
景丞单手压住孟然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这边按,孟然搂着他的腰,又顺着脊梁一节一节摸上背,他们两个都瘦得过分,稍微大点儿的动静就能把他们震碎一样。
拥抱永远最让人感到踏实。
就算嘴唇分开了,孟然还是紧紧搂着景丞,嘴唇在他脖子上轻轻蹭着,眯缝着眼睛完全放松下来的姿态。
景丞单手搂着他的腰,更多的动作也做不了,只能偏过头去和孟然的脸蹭在一块儿,蹭得孟然的耳朵发烫。
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又吻在一起,没有刚才那么急促,他们让呼吸温柔地纠缠。
两个人在厕所洗了把脸再出去的时候,宴尘远和萧渡水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
外面逐渐暗下来,没多少时间给他们重聚,孟然看着自己的两个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记忆并没有一瞬间恢复得那么清晰,但他能记得,在那个充满垃圾臭味的巷子口他们俩看向自己的眼神。
“你俩这哭得,眼睛都肿了,”宴尘远看见他们俩出来就乐了,“开闸了吧这是。”
孟然手里还捏着一张纸巾,对着宴尘远笑了笑,又看向他身后的萧渡水,定了定神,哑声说:“对不起。”
“没事就好,好了就好,”萧渡水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孟然身边去捏了捏他的胳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有点儿乱,但是我捋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孟然说,“特别清楚。”
“什么时候捋的?”宴尘远问,“你俩见面光记得哭了吧,还有空梳理记忆呢?”
也不是光哭了。
还亲嘴了呢。
孟然怔了下,扭头看着景丞,想了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三天,”景丞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再过一小时我们就得去轮回边境了。”
“我睡了很久,”孟然皱了下眉,“但是我实际感觉没有这么久……只是,就像做梦那样,把你们的事情都梦了一遍。”
“所以会有点儿乱,对么?”宴尘远说,“因为那是以梦境的形式展现出来的。”
孟然点点头,看着他们,隔了会儿又笑了下:“但是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嗯,挺好,”宴尘远看了他一眼,忽然张开胳膊说,“来,抱一下。”
孟然鼻子又酸了起来,点点头和宴尘远搂一块儿,紧紧地收了下胳膊又扭头抱住了萧渡水。
“……哎。”萧渡水被抱得一愣,有些无奈地笑起来,“……真好啊。”
真好啊。
孟然醒了。
林岑蹲在病房门口,眼泪根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