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一天换一个人格么?
孟然站在早点摊外面,等景忆鸣付钱,老北风呜呜地吹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被吹透了,头发被风撩得乱七八糟,孟然眯缝了下眼睛,甩甩头,把搭在眼皮上的刘海甩开了些。
“来,”景忆鸣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片口香糖,“交个朋友吧。”
“你没有必要讨好我,”孟然往后退了一步,怀疑景忆鸣是不是广告看多了的同时,手揣在兜里捏了捏指节,“我说过,下一关我们分在一起的几率很小,讨好我也没用,帮不了你。”
景忆鸣愣了会儿,哦了声,把口香糖塞进了自己兜里。
没过一会儿又掏出来,剥去糖纸把糖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两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点儿无奈:“我能采访你一下么?”
孟然看着他没说话。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对我,”景忆鸣伸手指了指自己,顺手把糖纸攥成了一个小球捏在掌心,“戒备成这样?”
“……我没戒备你。”孟然说。
“您都快把我戒到城外边儿去了,”景忆鸣说,“还没戒呢?”
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景忆鸣很奇怪,所以他想远离,这有错么?怎么就成戒备了?
人不都这样么。
远离奇怪的东西……和人。
早点摊的学生们已经变少了,快到上学的点儿,偶尔有几个即将迟到的拿出食堂抢饭的速度飞奔而去,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孟然的头发被这阵风撩起,落在眼皮上,有些挡视线。
景忆鸣还站在原地,试图用口香糖吹个泡泡出来,吹出来的还没大拇指一个指节打就破开,他把口香糖卷回嘴里,看向孟然时挑了下眉毛:“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跟我去个地方,”他说,“回来以后就不打扰你了,咱们老死不相往来,行么?”
孟然没说话,他捏着自己指节的力气逐渐加大,已经有点儿不耐烦的意味了,偏偏这时景忆鸣又笑起来,和昨晚那个神经质般僵硬的笑如出一辙:“你不会不敢吧?”
冬天总是出太阳的时候最冷。
风大得恨不得在人脸上剜块肉下来,孟然不知道怎么评价景忆鸣这种吃个早餐还开车的行为,但下车的时候硬是被风吹冷了,迎着太阳打了个哆嗦。
“去哪?”孟然皱着眉把外套拉到顶,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都被冻上了。
“前边儿,”景忆鸣看了他一眼,“那儿不让停车。”
孟然哦了一声,往前看去,这就是一条普通的商业街,景忆鸣去的地方有点儿偏,路过好几家店面硬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走得还挺快。
孟然在后面对比了一下两个人腿的长度,感觉也差不多,不明白为什么景忆鸣能走这么快。
要不再走快点儿呗。
孟然呵了口气,搓搓手。
指不定投胎能抢到头号。
“到了,”景忆鸣在一家咖啡店门口站定,抬手握住门把,“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关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认识一个道士。”
“嗯?”孟然愣了下,“开咖啡店的道士?”
“嗯,”景忆鸣顿了会儿,推开门,迎客铃被撞响,他轻声说,“孟然,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么?”
信啊。
为什么不信。
轮回边境一抓一大把。
除此之外……
孟然看着他的背影,眯缝了下眼睛。
现实世界也有鬼。
人死后魂魄不肯离去,徘徊人世,便成了人们口中的鬼,硬要区分一下,大概是现实世界的鬼比较温和,不会主动害人,也有被杀害而生怨气的鬼,藏在暗处伺机作乱。
宴尘远的工作就是负责抓捕那些东西,所以孟然小时候就见过不少的鬼。
不科学的事情已经出现太多,轮回边境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增添一些死亡障碍,现实世界里为什么不能有鬼?
但他没想到此时此刻景忆鸣能问出这种问题。
咖啡店的迎客铃被撞响的瞬间,吧台那儿站起来个人,挠挠头一脸困倦地说:“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醒了就来了,”景忆鸣带着孟然进去,指了指那个人,“陆桓意。”又指着孟然介绍,“这是我和你说的,轮回边境遇到的那个孟然。”
“哦,你好。”陆桓意还没睡醒,一头卷毛乱糟糟的,他随意地扒拉两下,反手按开了墙上的灯,“画驱邪符是吧,等等啊。”
说完又钻回柜台里,时不时掏出一些黄纸和笔,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些朱砂,拿着笔在黄纸上随意画了两笔试手,看着……非常业余。
孟然看了眼景忆鸣,他现在怀疑景忆鸣就是逗他玩儿来了,并且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了,”景忆鸣像是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低声说,“很专业的。”
专业个屁。
他连头顶上那缕头发都没捋下来。
孟然深吸了口气,有点儿后悔跟着他过来。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孟然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宴尘远的电话:“嗯?”
“吃早点去了啊?”宴尘远在那头问。
“嗯。”孟然应了声。
“给我带点儿回来呗,”宴尘远说,“我今天休息,不想出门了。”
“好。”孟然又应了声,余光似乎看见一个很小的黑影从旁边飞快窜过,孟然攥着手机的手一僵,用力回过头瞪着那个地方,同时一声奇怪的叫声传过来,孟然盯着那儿看了会儿才发现是只小黑猫。
很小的黑猫,在玩具旁边窜来窜去,精神力十分充足。
孟然松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再扭头回去的时候发现景忆鸣在看他。
“我就说你戒心重吧。”景忆鸣笑了笑。
“嗯,”孟然懒得和他争论,“重一千二百斤。”
陆桓意听乐了,手下一抖,朱砂画错了痕,看着愈发不靠谱,但在他的笔挪开的那一瞬黄纸竟然自动燃了起来,那一叠黄纸只燃起最面上的一张,下面的黄纸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孟然盯着那些黄纸愣了会儿,这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
驱邪符画好后叠成一个小小三角,陆桓意拿了根红绳穿着递给他们俩:“拿着吧,但是我不确定这玩意儿到了那什么边境还能不能用。”
“能用最好啊,”景忆鸣道了谢后接过来,顺手戴在了手上,“不能用也图个心安嘛。”
“光心安有什么用?”孟然皱了皱眉。
“别杠了,”景忆鸣拿了另一个符咒递给他,“在别墅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抬杠呢?”
“我妈怀我的时候生吞杠铃。”孟然说。
景忆鸣笑笑,又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过那个符咒。
孟然觉得这种东西挺没用的,轮回边境的关卡不光是鬼怪,真出事的时候哪能指望一个符咒保命。
“拿着吧,”景忆鸣说,“就当谢谢你第一关肯和我组队,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都得死那儿。你能进两次轮回边境也是挺不容易的,命太轻,魂也太轻,容易被勾走,拿个东西拴魂……”
孟然抬起头,怔愣地看着他。
“不要摘下来。”景忆鸣说。
耳畔的声音忽然有些错乱,以前也有谁这样说过,反复嘱咐他不要拿下来一边在他手上拴了条红绳,最后红绳不见了,这样告诉他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孟然抿着唇,接过那条红绳,揣进兜里没说话,景忆鸣也不在意,见他收下了才笑起来,和陆桓意有一句没一句地扯闲篇儿。
扯了一会儿才有要走的意思,陆桓意把他们俩送出门,外面的阳光更盛了些,冷意却没有丝毫减退,一条黑色的蛇从他的领口探出个头,脑袋轻轻地贴在他脖子上,陆桓意抬手把它往衣服里塞了塞:“知道了知道了,冷,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