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跑过这一堆疯长的植物,一栋木屋忽然出现在眼前,炙停没有感受到里面有任何鬼的气息,连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他犹豫了下,带着叶潜跑了过去,推开门进去,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面镜子。
一面等身镜,镜面上映不出任何东西,炙停的视线只在镜子上停顿了一秒就看向了别处,紧接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潜,”炙停把叶潜拉过来,让他放下手,指着里面,“这是你说的那个……棺材,是么?”
叶潜抬眼看过去。
说实话,他也没见过什么红棺材,所有的形容和理解都来自林岑的口头描述,但在看见木屋内这口红色的棺材时,叶潜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口棺材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引力,叶潜感到一股感觉,熟悉且怪异。
“棺材怎么会在这儿?”叶潜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我们要举行祭祀的地方不应该是塔里么?”
炙停没吭声。
“还是说,这里就是塔?”叶潜看向炙停。
炙停沉默了会儿,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棺材,这就是很普通的棺材,除了颜色和上面的花纹诡异以外,这口棺材盖上竟然有一些钉子钉入过的痕迹,一般都是在下葬时棺材上才会被钉上钉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过痕迹了?
还是说,这里就是下葬的地方?
不,不对,如果这里是下葬的地方,那么棺材上的钉子去哪了?
“你躲到门口去,”炙停对叶潜说,“我开棺。”
“开棺?”叶潜愣了愣,“你确定吗?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重要道具,被我们先打开然后弄丢了,景丞他们可就……”
“不至于,如果是祭祀用的道具,应该放在祭坛上而不是棺材里,”炙停说,“而且……孟然的妈妈或许就是用这口棺材完成祭祀,分裂了自己魂魄的。”
叶潜点点头,乖乖退到了门后。
棺材很轻却意外地结实,不容易损坏,炙停轻松将盖子推到一边,一股尸臭立刻蔓延出来,散到整个房间里,炙停一愣,立刻分辨出这里面是没有毒素的,不用叫叶潜逃跑。
里面的尸体……
“……是孟何。”叶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来了。
炙停斜他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到尸体上。
这是孟然妈妈的尸体。
她身上还穿着那条裙子,已经看不出她本身的颜色了,不过裙子的样式还是能分辨一些,头发稀疏盘在头顶,一整个眼窝都是黑的,按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成为一具骨头或者干尸,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腐烂的状态,可此时她的肚子被人开了个洞似的,从那里开始腐烂开来,恶臭逐渐浓郁。
叶潜皱了皱眉,伸手过去,还没碰到尸体就被炙停抓了把:“这个都碰?”
“没关系,”叶潜笑了笑,“我碰过很多尸体。”
炙停沉默了会儿:“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读书学习吃饭睡觉,研究鬼,研究轮回边境,”叶潜说,“救你。”
炙停怔愣了会儿,还是松开了叶潜的手。
叶潜的手指很轻地在孟何的尸体上碰了碰,又伸到眼周的下方摸了摸,最后到嘴唇,都是轻轻碰的,他把手收回来,从兜里摸了张纸出来擦擦手指。
“看出什么了?”炙停问。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叶潜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尸体还有温度。”
“……什么?”炙停吃惊地望着他。
“她的尸体还有温度,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没有闻到任何臭味……尸体刚刚开始腐化,”叶潜喃喃念了两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的身体是在我们打开棺材的一瞬间才开始腐烂的。”
炙停沉默了。
就像叶潜说的那样,尸体是在他们打开棺材后开始腐烂的,并且腐烂速度快到令人反应不过来,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孟何的皮已经开始脱落,露出早就没了内脏的骨架,裙子也变得破碎,很快只剩下一具白骨,紧接着,连白骨都开始融化。
叶潜退后两步,双手合十,冲棺材拜了拜,炙停见了,也跟着退后,拜拜孟何。
“现在怎么办?”叶潜看着炙停,“我们要把棺材一块儿运到塔里么?”
“不用,”炙停在棺材边站定了,“这里有夹层。”
“嗯?”叶潜没听明白。
“这口棺材很轻,下方也没有进行任何固定,但我刚才在推动棺材盖时棺材本身并没有半分挪动,”炙停说着,手指在棺材板上摸了摸,“应该有什么按钮——”
他话没说完,只听咔哒一声,炙停的手像是被谁抓住了,整个人直接被拽进了夹层里,叶潜甚至来不及叫,炙停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炙停!”叶潜扒拉着棺材边缘,吼道,“炙停!”
怎么办?
炙停被谁抓走了?为什么会突然被抓走?炙停不是说这里没有追兵么?
现在他的手里没有灯,无法看见炙停的生死,如果炙停在这儿死了……叶潜打了个哆嗦,咬咬嘴唇,手在炙停刚才摸的地方仔细摸索了一会儿,又是咔哒的一声。
在棺材夹层打开的那一瞬间,叶潜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正脸朝着上方,和他对上视线,紧接着他的手被女人抓住,一把将他拽入了夹层中。
夹层之下,通往触不到底的深渊。
那双硕大的眼睛望着景丞和孟然,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她的一根睫毛比孟然整个人都要大,她在天上,她的脸遮住整片天空。她就是轮回边境。
孟然只觉得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了,整个人的身体,每一寸骨头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呼吸都变得困难,之前一直感觉到的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终于找到了源头,是这个女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景丞低下头,表情略微惊恐地大口喘着气,他同样感受到那股压迫,只能大口喘气来证明自己的存活,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却在这一瞬间仅仅被女人看着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无能。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就给了景丞和孟然一种我他妈掉根睫毛都能压死你们的气场。
庆幸吧。
还好老娘不脱发。
孟然莫名其妙地给她补了两句台词,深吸一口气后扭头看着景丞,做口型:“她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
“继续,”景丞犹豫了会儿,两步走到树前,“把这棵树弄掉。”
“啊。”孟然看着他。
“我想起来了,在我的记忆里……不,在我看到的那些记忆里,除了女人睁开了眼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景丞指着树,“没有这棵树。”
说完,他的手指又指向他们进来时的那扇门,“拥有洞窟的墙。”
“……你是想让孵化场和这里连接,是么?”孟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景丞点点头,“要进行祭祀,我们就必须还原祭祀的场景,而且……我有点疑惑,那些追兵为什么不追到这里,他们为什么不敢闯进来,这里明明很安全。”
孟然盯着他,没吭声。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害怕,”景丞看着孟然的眼睛,“他们恐惧着女人的苏醒,害怕进入这里,吵到她的安眠。”
“那么我们就必须要弄掉那扇门,”孟然点点头,“让整个墙与孵化场连——”
他话没说完,树下忽然传来震动,树根颤动着,连带着之前那些被景丞和孟然扯得摇摇欲坠的丝线和灯笼一并倒下,紧接着,地面里好像冒出了什么,将整棵树顶开,那棵几乎能到女人鼻尖的树就这样缓缓倒下,孟然他们听不见什么声音,却能看见,那棵树倒下时,地面被直接压出了几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