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当时邱岘引他用苦宏石去读阿癸的记忆,他的确读了,可他没能参透邱岘到底要他做什么。
“景丞?”孟然低声喊了一声。
“啊。”景丞回过神,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了?”
孟然还没说话,那边叶潜已经一把推开了门:“醒了醒了?我看看!”
“你嗓门再大点儿,”孟然啧了声,“不知道的得以为他生了。”
叶潜嚷嚷着冲进来,带着一堆医生护士把景丞按回床上做了个彻彻底底的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是好的,景丞身体里已经没了任何异样。
他们把自己病服扒拉开的时候,景丞还看了眼,胸膛上依旧有那些带着青色的奇怪的痕迹,像被人用小石块砸出内伤了似的,孟然就在旁边站着看,景丞还以为他会惊讶,实际上并没有,孟然的表情很平静。
“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景丞又一次坐起来,拉好衣服,“当时……到底怎么样了?”
几个人对视了眼,先让其他的医生护士退出了房间,才围着景丞的床坐下,说得有点儿乱,毕竟当时真正在场的目睹了全程的只有孟然一个,不过景丞还是很快就理解了那天发生的事。
苦宏石镶进女人的身体后,女人被彻底封印下来,她压死了她想保护的那个怪物,轮回边境里所有的npc和鬼怪、关卡主人都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即便他们只要踏足外面的世界就会化为灰烬,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着。
至于那些还在关卡里闯关的人,阳寿已尽的由邱岘带去地府,应该继续活下去的由陆柯词带着重返人界。
他们这一通闹,直接摧毁了整个轮回边境,让那条咬尾蛇停止了蠕动。
此时此刻,陆柯词和邱岘正在带着人清扫轮回边境中不愿意离开的鬼怪和npc们。
“邱岘说你必须去接收那个女人的记忆,以她的记忆堵住你能力的扩张,”孟然说着,捏了捏景丞的手,“否则那些npc和鬼怪涌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记忆会直接涌到你的脑子里,你的脑容量会因此爆掉的。”
景丞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不知道他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反正事情告一段落……应该永远不会再重启了,”叶潜笑着说,“等你休息好就出院吧。”
“炙停呢?”景丞问。
“跟着邱岘去地府啦,晚上才回来,”叶潜啧了声,“当时你们俩还硬把我丢出去,这事儿还没完呢我跟你们说,迟早找你们俩打一架。”
“好,”孟然显然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点点头,“打吧,我去给你俩喊个啦啦队。”
景丞笑了会儿。
林岑现在被宴尘远收入队里,作为替补外勤的工作人员活动着,今天得了空刚好来看他。她左耳彻底失聪了,不过她本人倒是挺乐观的,一直都很乐呵。
没有人再提起轮回边境的事,仿佛景丞只是生了场大病住了个院,大家都是来恭喜他出院的这么一个亲切友好的角色,就连宴尘远和萧渡水来看他时也仅仅是聊了些身体方便的事。
没有人再理会过去的事。
景丞把阿癸的事告诉邱岘他们之后,他们沉默了很久,说要把这件事回报给天启那边,景丞没有再管。
天启那边会不会做出什么应对或者改革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这个故事挺荒诞的,不去深思还好,一旦多想了就会觉得,天启那帮选人的所谓神族和阿癸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们要的大爱,他们要的心,是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
景丞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小半个月后就出了院,出院那天谁都没有来接,只有一直陪着他的孟然和他一块儿走在小路上。
“寂寞啊,”景丞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出个院,居然没人来迎接一下。”
“我让他们不要来的。”孟然拎着景丞的衣服,轻声说。
“为什么?”景丞扭头看着他。
“就我俩啊,”孟然看他一眼,“我一直在想,等没事儿了之后就我俩,这样走在路上,谁都不会来打扰。”
“二人世界。”景丞笑着打了个响指。
“嗯。”孟然笑了笑。
两个人打了个车回到景丞家,景丞这趟把钥匙弄丢了,孟然直接撬锁俩人才进的屋,景丞乐得不行:“老本行啊,以后我俩老了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备个案,当锁匠。”
“好,”孟然点点头,“为了实现你锁匠的愿望,我争取让我们老了混不下去。”
“不愧是你。”景丞竖了竖拇指。
“我一直想问,你这房子是哪来的?”孟然把行李放到一边,抬手在茶几上抹了把,一手灰,他们太久没有回到这里,屋子里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景丞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又把窗户推开,看了孟然一眼:“租的,当时……你记忆太混乱,不能见我,但你随时都有可能跑到爷爷家去,我不能在爷爷家呆着了,就……只能找个地方住,就租在这儿了。”
孟然愣了愣,点点头没吭声。
“先打扫吧,”景丞说,“房子租了两年呢,我们可以暂时住在这儿。”
“之后呢?”孟然问。
是啊,之后呢?
还想着养老呢,他俩闯关前才多大,现在才多大,一没技术而没钱,除了杀鬼什么都不会,拿什么养老,哪来的钱养老?
非常没有未来啊孟然然。
而且……
景丞看了看周围。
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问,结束了吗?真的结束了吗?
关卡真的放过他们了,他们真的封印住了轮回边境……?
很不脚踏实地。
景丞总有一种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察觉到这里是幻境,或者是走着走着就被拉去闯关的错觉。
错觉再怎么存在,房子还是要打扫的。
单人床得换成双人床,孟然很讨厌打扫,带着个口罩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了,很不耐烦地问景丞:“当时怎么没想买个双人床?是早就想好了不和我睡一块儿么?”
“不是养老么?”景丞把扫把塞到他手里,“你见过谁家老人不分床睡的?”
“分,现在就分,”孟然指了指他,“晚上你敢爬我床我一脚给你踹楼下去。”
景丞笑了笑,走过来要搂他,孟然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写满了“莫挨老子”。
把房间打扫完,床也换了,景丞和孟然去洗了个澡出来,准备出去吃饭。
期间宴尘远他们打来了个电话,景丞当时正在一堆东西里找自己弄丢的车钥匙,找了好久才找到,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孟然和宴尘远好像吵起来了。
我去找宴叔叔吵个架。
景丞想起了孟然留的那张纸条。
“吵什么呢?”景丞等他挂了电话才问。
“他们俩要我俩继续回去念书,”孟然烦躁地搓搓脑袋,“我不想啊,我都二十了,回去念高中,疯了吧。”
“二十了……”景丞愣了会儿,忽然回过神,“我醒来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啊。”
“是啊,”孟然看着他,“您终于反应过来啦?真棒啊。”
说着摸出了手机。
“干什么?”景丞问。
“把我前两天下单的脑白金退了,”孟然说,“看你恢复得好像不错的样子,应该不用吃补品。”
景丞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扭头笑了很久。
孟然把手机揣回兜里,偏偏头等他笑完。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太阳染得整个屋子都是亮堂堂的,灰尘在阳光下漂浮,升起又降落,孟然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喊:“景丞。”
“嗯?”景丞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什么实感,”孟然说,“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一样,我们还陷在关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