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景忆鸣笑了笑:“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孟然点点头。
景忆鸣虽然是个神经病,但也是个想得挺周全的神经病。
他把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全,孟然救他是必须的,否则任务无法完成谁也出不去……虽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但比无缘无故的信任强多了。
好在景忆鸣留了后手。
还好。
能过关就行,没有人因为他死就行,过关得也还算顺利……吧。
孟然深吸了一口气,一抬眼发现景忆鸣正盯着自己看,目不转睛的,一对上目光景忆鸣就笑了。
“哎,”景忆鸣笑着冲他伸出手,“你猜我刚说的哪句是假话?”
孟然懒得搭理他,让他把自己拉起来后扶着墙慢慢往城门那边走着。
“我是真的相信你,”景忆鸣跟在他身后,“这句是真的。”
孟然含糊地应了声什么,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显然没把景忆鸣的话放在心上。
这次的任务思路太绕也太耗体力,走到城门后孟然一点儿也不想动了,余光瞥见丁梦在给大家道歉又道谢,出来前还冲城内鞠了一躬,像是在给陈樱道歉。
领路人把他们带出这个任务地点,一群人重新回到现世,可能还挺兴奋的吧,但没兴奋多久就是麻木,孟然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的闯关者从兴奋到平静,最后竟然有些颓然地靠在了墙上。
在这里休息的时间依旧是七天,七天后他们又要回到那个鬼怪繁多的世界去,领路人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有人说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呢,有人又说,都闯关了,现在死了多亏啊,受了这么多折磨我一定要活下去。
孟然抬起眼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时又发现那两个人根本没张口。
现世好像是刚下过一场雪,地面铺了很浅一层积雪,踩上去呲溜一下滑老远,孟然站在原地,不想动也不想滑。
“那个,其实最应该谢谢的就是你们,”丁梦冲他俩鞠了一躬,“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可能……根本出不来。”
“没有,喜服是大家一起缝的,光靠我俩可能直接死喜服上了,”景忆鸣摆摆手,笑着说,“不用这样道谢。”
孟然没说话,手往兜里一揣,看着挺装逼的,实际上累得嘴唇都懒得再动一下。
回到现世后精神状态逐渐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肉体上的疲累,他这一次闯关出来后好像都是这样,在关卡里没觉得什么,连疼痛都很迟缓,出来之后累得仿佛和天花板大战了三天三夜还是主动出击那种,飞在天上没下来过,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疼。
这次好像更严重些,毕竟他在一个不算小的镇子里跑了整整五六趟,还都是竭尽全力的冲刺,累到极致了,耳边又开始出现那些杂音。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尖叫,所有的声音都汇聚到一块儿往他的脑海里涌。
好在丁梦没说太久的话,也没在意孟然冷淡的态度,又冲他俩鞠了一躬,搞得跟遗体告别似的。
过了会儿,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小角落,景忆鸣扭头和孟然说:“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啊。”孟然应了声。
“你的胳膊和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有伤么?”景忆鸣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逆着光,孟然有点儿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孟然说。
“没了是吧?那就先去医院,”景忆鸣说着,“我打辆车,咱们……”
“不,”孟然深吸了口气,“先回家,我身上全是血。”
景忆鸣掏手机的手顿了顿。
孟然和上次一样搞得浑身都是血,脸上也是,衣服破破烂烂的,裤子竟然在膝盖那儿破了个洞,仿佛刚从犯罪现场逃回来。
“那打电话让宴叔叔来接你?”景忆鸣看着他,“你揣手机了么?”
孟然这次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摇摇头,想说谁他妈闯关还带手机啊,下一秒景忆鸣从兜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景忆鸣的手机不知道是什么制造的,放三天出来都还能有电,屏幕也没被砸坏,摸出来跟新的一样,在通话记录里翻了白天,终于翻到了宴尘远的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孟然。
待机音是最漫长的。
从手机里传出来,飘散在两个人身边的一声长音,孟然低头看着地上的雪,忽然有种想摸出手机来拍张照的冲动。
但他没带手机,出来闯关前手机塞柜子里了。
那是和景丞买的同款手机,情侣机,他保护得挺好的,没有一点儿刮痕,现在也不想让它有什么痕迹。
就像这片雪一样,干干净净的。
“……没人接?”景忆鸣看见孟然又拨了一次号码,“怎么办?”
“放我在这儿孤苦终老。”孟然说。
“哎!”景忆鸣瞪着他看了会儿,直到第二个电话也没人接,孟然的唇微微抿起的时候,他忽然把自己外套一脱,盖在孟然肩上,“就……这样吧,打辆车,你低着头点儿别让人看见你脸上的血,我送你回去。”
孟然抬眼看了景忆鸣一眼。
这个破地儿打车也不好打,两个人在路边站了快十来分钟才勉强有一辆路过的车,还嫌孟然家太远不肯送的,说太晚了要回去陪老婆孩子。
孟然肩上披着景忆鸣的衣服倒不是很冷,但景忆鸣估计快被风吹透了,一直站在路边坚持不懈地打车,手机上的单子没有车接,他像个老婆要生了的中年男人一样急躁得不行。
从这个小角落往外看,能看见街道边的商家都挂上了灯笼假鞭炮什么的,孟然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快过年了。
景忆鸣还是没打到车,坚强地站在路边接受狂风的洗礼。
“哎,”孟然没忍住喊了一声,“教你个方法。”
景忆鸣扭头看着他:“什么?”
“冷知识,你家离这儿比较近,”孟然说,“订单发出去一分钟之内就有人接。”
景忆鸣愣了两秒,很干脆地笑出了声:“对啊,操,你说得对啊!”
孟然有点儿无语,白眼都不想翻了。
车先打到景忆鸣家,下车后景忆鸣再打了个车去孟然家,孟然都懒得说你就不能直接开车送我回去么这种事儿了,景忆鸣可能是和打车杠上了。
等孟然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打开门,宴尘远和萧渡水都不在,景忆鸣把孟然扶到椅子上坐下:“你叔叔这么晚还不回来啊?”
“嗯,他俩查案比较忙,”孟然坐在椅子上舒展了下四肢,“你要喝水么?自己倒吧。”
“哎,”景忆鸣盯着他看,“……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啊……”
“让你喝杯水就温柔了,你挺缺爱啊。”孟然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而已。”景忆鸣笑了笑,去倒了杯水喝了。
“我进门的时候就应该抽你一顿是么?”孟然斜了他一眼。
景忆鸣还是笑着,放下杯子去拿了医药箱过来。
宴尘远和萧渡水估计是到他们这两天会回来,把医药箱放在了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打开里面什么都有,品种挺齐全。
掌心的烫伤处理了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已经烫掉了一大块皮,胳膊上那道划伤还好,景忆鸣给他消完毒又拿绷带包了包,全程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抬着胳膊让他弄,弄完以后非常迅速地把胳膊垂了下去。
“你这手……”景忆鸣看了下,他的伤全伤一条胳膊上了,“洗脸洗澡什么的,随便擦擦就行了,别碰水。”
“啊。”孟然应了一声。
“要我帮你么?”景忆鸣说。
“不。”孟然闭着眼睛说。
“那我走了?”景忆鸣看着他。
“拜。”孟然闭着眼睛继续说。
景忆鸣笑着叹了口气,没有直接离开这儿,他说觉得孟然待会儿起来上个厕所都很摔,想在这儿守着他,直到宴尘远他们回来,孟然却觉得他一直在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