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这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景丞脱了鞋和他躺在一块儿,小声问:“为什么不肯闭眼呢?”
孟然听见他的声音缩了缩脖子,扭过头看着景丞,眼睛瞪得很大,一字一顿地说:“有鬼。”
“没有鬼,”景丞轻声说,“这里是安全的。”
“他们也,这样说,”孟然摇了摇头,依旧不肯闭眼,“但是,每次,都有鬼。”
“谁这样说过?”景丞小心翼翼地问。
“……谁。”孟然重复了前一个字,瞪着景丞,说,“你。”
“我?”景丞呼吸一窒。
“你和我说,这里很安全,但是,每次醒来,周围都是鬼,”孟然反手握住了景丞的手,陷入了新一轮的恐慌,“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景丞话没说完,孟然翻身坐起来,还拉着景丞的手,说:“我来救你了,别害怕,我们会出去的。”
景丞看着他,真的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怎么会这样,世事无常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想起孟然以前在学校的样子,想起他运动会时懒洋洋的战队走方阵,被班主任踹了一脚干脆倒地上再起不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也是个很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
也许是家庭原因,宴尘远和萧渡水两个男人,注意不到那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孟然性格一直都有些肆无忌惮的,常常口无遮拦,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那份张扬与轻狂。
唯独不应该是这样的。
景丞脑子里的孟然仿佛被撕成了两半,怎样都好,怎么平安怎么来,但是如果孟然知道自己变成了这样,他会怎么样?孟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来,把脸埋进孟然的颈窝里,小声哭着说:“好,好,你救救我,从哪里把我救出去啊?”
孟然好像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又哭了,坐在床上,停顿了很久才说:“景丞被留在轮回边境了,我要救他出来。”
门铃在这时候被按响。
宴尘远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一见面就冲他们招招手:“你们好啊,我叫叶潜,前些日子我们医院有一名病人逃跑了,想来问问,是跑到你们这儿了么?”
第57章 视频为证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儿困难,”叶潜站在门口,宴尘远和萧渡水对他有很明显的提防和敌意,没办法,毕竟他上来就说人家儿子是他那儿逃出去的病人,太诡异了,想想他又说,“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啊?”
“不好意思,你要说什么可以到外面说,”宴尘远打量着叶潜,“或者就在这儿说。”
“反正就是不让我进门?”叶潜眯缝了下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好吧,我知道你们暂时无法相信我。”
说着,他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播放给宴尘远他们看:“但是这段视频你们总要相信吧,你们带到屋里的那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真的是我的病人。”
宴尘远沉默着拿过他的手机看起来,视频里的人很明显是孟然,他坐在房间的床上,穿着病号服,周围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床角等锋利的地方都被海绵泡沫包裹起来,窗户被铁栏杆封住,不像病房,更像牢房。
从拍摄角度来看,这似乎是房间某个小角落的监控所记录下来的画面,房间不大,监控摄像的位置很巧妙也很清晰,刚好足以将孟然的所有表情捕捉清楚。
孟然坐在床上,时不时地晃晃脚,很悠闲的样子,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脑袋上翘起的那些头发照得分外分明,他偏了偏头,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对着前方一团空气笑了笑。
过了会儿,他脸上的笑突然凝住,赤脚踩在地上,宴尘远看见他指尖蓄起一团黑雾,孟然整个人很突然的进入了一种备战状态,浑身的弦都绷紧了,奇怪的是屋里并没有什么人,是鬼么?
一部分摄像机是无法拍下鬼的,如果真的是鬼,孟然进入这样的状态也算正常,但下一秒,孟然又恢复了那种悠闲的状态,重新坐回床上,晃晃腿,小声哼着歌。
画面大约持续了十几秒,视频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孟然往那儿瞥了一眼,点点头,喊:“叶医生。”
“你好啊,”叶潜的声音出现在里面,紧接着整个人出现在画面中,“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孟然说。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叶潜问。
孟然的嘴唇张开了,像是要说什么,到最后什么都没说,抿着唇浅浅地笑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很自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受到房间的影响。
“我们今天来做一个很简单的测试,”叶潜也不继续盘问下去,“你能配合我么?”
“看你要做什么。”孟然回答得很流畅。
“问一些问题啦,你知道的,医院是个很负责的地方,必须要把你治好,”叶潜呲着牙笑了下,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来进行记录,“你认真回答我,说不定能早点儿想起什么,早点儿送你回家也说不定。”
孟然扯着嘴角笑了下,那样的笑近乎是冷笑,他仿佛在一瞬间又切换了一个人格,看着叶潜的眼神愈发不对劲,叶潜坐在那儿,丝毫不慌张地和他对视,过了会儿,轻声说:“冷静,孟然。”
孟然还是死死地盯着他,那样一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时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叫他喘不过气来,冷汗直冒,叶潜不自在地坐直了。
他想了想,把手里的本子放下,问:“是这个本子让你紧张了吗?”
放下本子之后孟然还是没有任何松懈,叶潜又把笔放下了,孟然一瞬间从那种状态里解脱,眼睛失神了近一分钟才重新亮起来,浑然不知自己刚才是什么表情,茫然地看着叶潜,轻声问:“嗯?”
视频到这里突然断开了。
“这是第一段视频,”叶潜说着,把手机从宴尘远手里抽出来,“是我捡到他的第一个星期他最正常的时候,后来我想了想,他不是对笔或者本子排斥,而是对于这种记录方式很排斥,会激发他的应激反应。”
“捡到他?”宴尘远从一段话中挑出了自己最疑惑的部分。
“是,”叶潜调出第二段视频,“我是在郊外捡到他的,他当时昏迷了,浑身是伤,我把他带到我们医院去做检查,醒来之后发现他完全没有记忆,甚至有点儿疯癫的迹象。”
宴尘远一愣,好像呼吸都忘了似的,隔了很久才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说:“你是四院的人?”
“是,也不算是,”叶潜把手机重新递给宴尘远,“我们医院和四院本部研究的东西不一样。”
“研究什么?”萧渡水忽然问了一句。
叶潜神秘地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二段视频已经开始播放,孟然还是在刚才的房间里,不同的是窗户被更多的铁栏杆堵住,外面还多加了一层防护网。
外面不再明媚,孟然缩在床头,手死死地抓着床单,房间是亮的,他却仿佛置身黑暗之中,脚掌不安地蹭着脚背,整个人陷入一种不安到了极致的状态,房门又被打开,进来的依旧是叶潜。
“你好啊,”叶潜习惯于这样打招呼,他这次没有直接坐到孟然床前,走进来后飞快关上门,摊开双手向孟然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带,“听护士说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好。”
“来不及了,”孟然抓着自己的胳膊,盯着叶潜,“没有时间了,我要回去。”
“你要去哪?”叶潜语调放得很轻,“你想起来了什么?”
“你认识景丞吗?”孟然在他话音未落地的时候立刻接上一句。
“不认识,”叶潜说,“不过我愿意听你说说他的故事。”
孟然警惕地看了他两眼,摇摇头又点头,不知道在挣扎什么,过了会儿,他突然不动了,叶潜盯着他看了近三十秒才发觉孟然没有在呼吸,他屏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喘气,叶潜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拉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快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