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个室友都不是人
当我站在平静的今天,再去回望那一惊一乍的日子,竟品出些毛骨悚然的味道来。
曾经在别墅世界的时候,我对自己发出过一个警告:不要过于怀疑周围的一切。当时的我认为,过分的怀疑会让人走上发疯的道路。怀疑是会一点一点地滚大的,从怀疑周围的人,到怀疑四周的环境,最后到怀疑自己居住的整个世界,届时,一切大家眼中的正常事物,都会沦为我投射怀疑的靶子。
比如半夜空无一人的楼上传来脚步声,比如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这种科学道理可以讲通的事情,都可以成为我眼中的灵异证据。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语成谶的一天。
确实,在那段日子里,半夜听不到室友的呼吸声,和室友莫名其妙地接吻,室友机缘巧合之下替我挡了一次篮球——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都变为了我证明他们不正常的依据。
这和我自己当时举的例子,是几乎一致的。
我真的如同自己预测的一般,走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在疯与不疯的绳索上疯狂跳舞。我自以为自己非常冷静,实际上,思维活动已经超过了正常人应该有的范畴——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我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身上的刺开始回缩的时候,曾经想过要不要去医院寻求帮助,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一个是在我现在有着很强的被害妄想症,情绪激动,疑神疑鬼,记忆乱七八糟的,保不齐就真的要住院治疗,不能毕业了——是的,到现在为止,我还倔强地想要拿到那张毕业证书。
另一个,就是比较严肃的问题了。在我看到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对“疯”的界定也在悄悄地改变着。如果一个人的思绪乱七八糟,记忆交错丛生,但他却能稳定地思考,谨慎地发言,那他算疯子吗?如果一个人,他思考的范围,接受的能力远超目前人类所能触及的水平,那么,他会被诊断为疯子吗?
我不敢说自己现在是不是一个疯子,因为我不敢质疑现在“疯子”的定义——质疑定义这个行为,着实像是真的疯子做出来的事情。但总之,这半年里,我的精神状态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仍然保持着警觉,但不会再像刚见到这三人时那样,永不停歇地思考了。
第69章
*
“哎……”我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回头一看,是程成,他蹙着眉头,嘴角挂着无奈的微笑,显然是看到了我的挂科通知书。
我下意识地想要藏住这张通知书,却被他的手按住了。他的体温很快传到了我的手上,意识到这样有些太过亲近,他很快把手放开,朝我温柔地笑笑:“没事的,还有半年呢,我加油给你补习,这次一定可以过的。”
话毕,还顺手把我额前的碎发仔细地捋了捋。
这半年里,我和他们的关系光速发展,现在偶尔晃神,我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他们与那个“宿舍世界”里的他们。
两者之间,除却一些因为环境与命运发展不同留下来的小细节,已经几乎不再有差别。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看向他们的时候,总有一些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怀疑,该不该多想,有的时候大脑都已经开始运转了,我却又开始害怕自己的疑虑是没有必要的庸人自扰。
不思考的时候,我确实非常幸福,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情。但每天捏死蚂蚁的时候,我又会想起邓齐惨死的模样,他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鬼魂一样,死死地缠着我,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个“邓齐”,会不会是我的一个错觉,一场噩梦。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我应该保持怀疑,眼看着自己朝着发疯的道路一路狂飙,还是就此停止思考,永远地过上宁静的生活呢?
我还要不要,每天捏死一只蚂蚁呢?
我的心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裂痕,我太期待平稳而宁静的生活了,长久未见的邓齐就像一个虚拟的人物一样,每天播放的画面也逐渐变为了反复观赏的电影,失去了最初的触动。
“哎哥哥,”艾里突然冒出,在一旁朝我挤眉弄眼,手里还提着他的那个茶壶,“喝点养生茶补补脑子呗。”
这不是养生的吗哪里能补脑子了……我在心里无声吐槽着。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里,艾里第一次给我泡养生茶的时候,我激动得差点把茶壶给掀翻了,但最终因为要品尝一下茶的味道,努力地靠着意志力把自己按回了座位上。
当时的艾里被我吓得红了眼,或者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装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看上去恨不得躲进我的怀里,好好地打个滚,撒个娇。
当然事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茶的味道,和邓齐泡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微苦,而后甘甜。我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手中喝到这个味道的茶,更别提他们总是一同宣传的“养生”功能了。
绝对是同一杯茶。
老实说,他们三人和邓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已经放弃了思考,因为一旦涉及到这个问题,随后而来的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否定,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崩塌一样,又会给我带来一夜的无眠。
“又考这么差?太笨了吧你。”身后突然传来了毕非的声音,他照例开始了对我的嘲讽,而后很快把双手降落在我的肩头,一边数落着我,一边给我大力而细心地按摩着肩头。
在“宿舍世界”的时候,我只和他们三人“单独”相处,因此,从来没有一个对比对象。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毕非所谓的“冷嘲热讽”到底是什么东西——根据我的观察,大概类似于幼儿园男生对喜欢的女孩子打打闹闹的水平。
是的,一开始我只以为这是他嘴贱,可后来慢慢熟起来,才发现他还真的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再加上他在“宿舍世界”的时候就比较笨嘴拙舌,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家伙的所谓嘴贱是为了什么。
居然是和小孩子一样,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已。
所以,现在我也能从容不迫地对上几句话来,甚至说,逗逗他。
“怎么,你过了吗?聪明蛋?”我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他的高数也挂了——不过,他整天一下课就去打篮球,考试前也没有程成帮他补习,挂科确实还说得过去。
毕非一下子支吾起来,透过镜子,我可以看到他的耳朵开始慢慢变红,不过,手上的力道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小,按得我舒爽无比。
我这边正爽着,忽然听到一旁的艾里不爽地开始朝毕非开炮,而程成则在一旁挂着微笑,假模假样地劝了两句,立刻达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趁着这两人吵吵嚷嚷的,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未交的作业,于是揣上书包,溜之大吉了。
*
我和班长在图书馆见面,班长睫毛弯弯,长得很甜,很可爱,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可爱。
“不行,还是不行,”她板着脸,很严肃地告诉我,“现在全班只有你一个人不行了。”
我顾不上告诉她不要说一个男人他不行,首先为自己三个夜晚的心血又泡了汤而哀嚎起来:“为什么还不行啊?!”
上头的有关部门,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总之是有关部门,要求文学系的每个学生都参与征文比赛,交稿前还得通过教授的审核,而我,就是很倒霉地没通过审核的那个人。
征文比赛的题目是非常老套的“爱”,很好的命题,很适合大家各显神通,展现自己的大爱小爱——写私情亦可,写家国大爱亦可,这样的命题,包容性极高。
我顺手写了篇爱的群像剧上去凑数,主要写了三对情侣相爱相知的无聊故事,想着自己剧情还算流畅,总不至于给我退回来——不料第二天,还真的被教授退回来了。
直到现在,我改了三遍,都还是没能重新过审——讲真,要不是这场征文比赛算学分,对我这个学分乞丐很重要的话,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