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如果我们两个都不是修佛的,只是寻常人,这个时候我应该和你说,喂,我们俩关系都这么好了,要不要就此约好,未来有孩子是男人做兄弟,是男女就做夫妻,我们该一生为友,你有你的妻子,我也有我的妻子。”
“我们都是男人,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可将来一定还是能做志同道合的佛侣,也一定都会有着一般人所能体会的一生最难得的认同感。”
“不过,真正走上这成佛之路,原本每一个人一辈子都会有的一些事就注定没那么圆满了。”
“最寻常的男女之情,天伦之路,从出生到最后老去,虽然不能成为一个佛弟子的一生,但是,对你是不一样的,顾东来很在乎你,真的。”
“我依旧将你当做我一生最独特的风景。”
“看,就像刚刚我对你说了这么一番动了真情的话,你还是一副还是一点不给人面子的样子。”
“可我居然也觉得你这种天生冷感迟钝慢半拍,聪明通透却又骄傲,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很坚持自我的个性有些可爱,我觉得……顾东来可能才是方定海的忠实粉丝,对你有一百一千个找办法夸赞的理由。”
“……”
一边说一边,自己忍不住小声摇头了起来,今晚的顾东来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贴在膝盖上,歪头透过手掌用双眼细细打量他时,仿佛喝了什么忘形的酒一般。
明明龙泉山是寺庙,根本没有酒。
可是他口中的话变得莫名很多,当下他用这个二人坐着聊天的姿态,横出一条臂膀拍了拍方定海的肩,却也每一句都说的极为动情,就像是要把心掏出来给和尚一样。
而显然,这个人本来就是情感极其丰富浪漫的人,他胸膛炙热美丽的情感永远使方定海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总是无意伤人,疏远旁人的情感缺失者有了不同寻常的体会。
这一刻,说不上有别的,就只是二人仿佛真正地做到了志同道合,默契自在。
二人生命中的一次次相遇,相识和交锋后,和向对话完全敞开了的心中真正地走到这一步才能生出的这样最简单也最真心的情谊。
他们俩作为不同的个体,同样第一次从个人志向和对于佛法世界的理想去读懂彼此,除此之外,世间除了二人好像没有更多语言来打破两个人周遭的这种默契和心神上互通。
也是在这空旷无寂的仏寺山门前,一身白色袈裟的僧侣心下滚烫之时,却那双手合十的掌心中对着这一位孔雀大明王菩萨真心地举起自己的一条手臂,献出了手中那一朵盛开的红莲花。
这一朵红优钵罗。
纯净,七瓣,恰似烈火红莲。正如一个人赤子之心,从不轻易交托给另一个人。孔雀的佛花只有白色,从来也没人见过有红色的。可第一次收到,也确信这是这人第一次送人这一朵红色鲜花。
“谢谢,我佛东来,拈花一笑。”
“从今天开始,祝愿菩萨永远像今天这样开心,顾东来。”
说完,那人一样满身花香的僧人说着才低头闭目安静地闻了一下眼前的花香,那沾染着水珠雾气的眉梢和那月光下美好的不可思议的薄唇,使他的双眸简直令人挪不开眼睛,那洁白衣领下的面孔竟像极了一朵开在二人周遭繁花深处的真正的三千世界莲花。
那是一种尚未经历有些事,所以还保留着本心,出尘到无法形容,但能令人感觉到他灵魂处冰冷却又剔透灵魂的眼神。
像光,像雪。比龙泉山的日出还要夺目,是一种真正充斥着虔诚佛法,瑰丽神像般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夜空中,来自远方的心跳使人恍若隔世。
——是第二次了。
想到某一点没吭声,面容艳丽无双的孔雀大明王心中如过去的某一时刻涌上一万个说不清道不明人不言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站在那鲜花深处。
他在僧人的眼中久久停留,同时也在这种对方不懂彼此在想什么的朦胧对视中看得分心。
想说什么,又好像忘了。唯有……那再一次一步步崇山峻岭,也一同跨越二人生命的无名歌谣在遥远的龙泉山尽头和这萤火中一下被一一点亮了起来。
“喂,话说你见过什么叫孔雀笑么。”
这时,一直听着他说下去的顾东来开口,眼前,两个人一起坐着。像朋友,知己,志同道合的修佛者一样撑着膝,一个倚着树一个坐在山上看萤火。
“没有。”
“我教你。”
“看。”
“有头冠的才是真正的雄孔雀,但雄孔雀的一生是无法为别人轻易展开他的尾屏羽毛,男子女子之爱那在孔雀看来是关乎于一生的承诺,一旦确定了就不能再反悔,不能轻易许下。”
“所以,还有一招。”
话落下,顾东来这个家伙已经抬起了那只在二人影子里变成了‘孔雀’的手又落在僧人的‘孔雀’上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僧人的手一顿,但二人双手倒映的影子中的两只‘孔雀’却已经完成了那鸟喙亲触的一个虚幻而真实的调戏。
这虚幻的由同为成年男子的人一起向着夜空抬起地两只手构成,以手指轻轻触碰到一起一触即散的孔雀之吻如此纯洁,朦胧。却又是那么令人心头开始奇怪。
“我厉不厉害?”
这时候,那个叫做顾东来的家伙才像是往常嘚瑟般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用手臂撑着一条西裤下的腿招招手露出一个近乎两个人玩闹般的笑容。
“你做人总是如此无聊,顾东来。”
方定海知道他在戏弄人索性躲过去点,终于又开始感觉到这个人不愧是顾东来,永远有那么多常人没有的奇怪招数了。
而被顾东来这一逗,今晚算是在这山上过了一个世上最悄悄的生日的二人一起低头小声打闹了起来。
“有些人再说我无聊,我就要给他表演一个什么叫孔雀踹人了,来,定海师兄,哈哈,别躲啊你,过来点,哈哈!”
这一阵只有二人才会产生的打闹,使顾东来真的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虽然前路注定要有一场硬仗,可是他们俩倒是前所未有的达成了某种共识。
“寿星会努力保佑你明天一切顺利,不被劫数打败,堂堂正正守住龙泉山的威严和荣誉的,有点信心,我们一起。”
“嗯。”
“这月光真好,真不想明早就这样为了有些人有些事而提前醒来,我们不如干脆躺在这儿再聊聊吧。”
“聊什么。”
方定海跟着他躺下,在这个人身边替他主动挡着风问。
“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顾东来也闭眼思索了下又躺在他身边答。
“但也许可以随便找一些能浪费时间的事聊聊,然后再一起像这样躺在这里随便地睡着过去,我在你身边,你也离我很近。闭上眼睛,你有听到我现在离你很近的心跳了么。”
“……”
这话,头一次顾某人竟然得到了方某人的应允。
大概是寿星最大原则,所以就是这样,在某人过生日当晚,两个人一直一起看星星到深夜,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过生日。
然而一直早睡早起,作息习惯特别好的方师兄还是先一步睡着了。
能悟的了佛狂,却读不懂人心的法僧师兄只会在自己相信的人身旁像这样入睡,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个顾东来而已。
“……”
所以,心想着,顾东来对此撑着自己一侧手臂缓缓俯下身,他一头缠绕在脖颈中的长发垂在了对方的鼻梁上方,专注地看着身旁和他一起看星星看到不知不觉安静地睡着了的师兄陷入思索。
生来由一只雄孔雀化身的长发男人侧过身子,趴在年轻僧人的耳边,然后一点点褪去平时的样子,用嗓子里的气声无比沙哑而艰难无比地轻声开口。
“为了弥补有人的缺席,所以现在补一个今晚的真心大冒险环节。”
“…其实,三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说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