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却被有个人这时也远远地朝他招了下手,并无声地挥手把他叫到了上次他们看佛牌的地方。
见状,顾东来站起来,脚步跟上对方。但他们一块一步步走到这儿时,四面灯都已经熄了。两个再度一块来这儿的人坐在这吹灭了一切外物光源显得黑漆漆的地方,今晚总显得哪里怪怪的方法僧还冷冰冰地在顾东来点着了一根细细的蜡烛。
这时,一身白衣略显凌乱,背手单手执着这蜡烛的方定海一本正经,态度冰冷询问。
“这样觉得怎么样?”
和他一块蹲在这身后已经插了一块‘禁止随地大小便’的牌子的寺庙花坛后面。
顾东来对此只像看表演节目般喝彩吆喝似的拍拍手,又指着这把二人的脸照的惨白惨白的手电筒灯光点点头道。
“很不错,现在气氛已经很接近鬼片了,所以下一步是要开坛做法请笔仙了是么?”
方定海:“……谁和你说我们要请笔仙。”
顾东来:“嗯?不是笔仙,那难倒是碟仙?不过你这蜡烛上的火是不是稍微小了点,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就算这是你自己管着的寺庙,也不能大半夜随便玩火。”
方定海:“……”
这一刻,人生头一次有心思做这种事的冷面俊俏帅哥法僧师兄竟深深地感觉到了内心涌上的一种鸡同鸭讲般无言以对。
然而,下一秒,他对面那只连心肝都黑了的长发孔雀才低下头终于有点憋不住地笑了起来,又一把在大笑声中拍了下他的肩膀才凑近法僧师兄道,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错过了庙里所有人给我办的孔雀明王四百年佛诞主题,外加赛前动员大会的派对么?不过因为你没来,所以今晚我们并没有真心话大冒险环节,只是斗地主还没有抓够人。”
“除了有一个人,每一个认识我的人今天晚上都已经对我说过佛诞日快乐了,毕竟,我的个人魅力还是很大的,生日这种事,大家还都是替我记得的。”
“哦,可能还要算上一个人,实叉难佗没有记得,毕竟他也不可能去记我的生日,你说是吧。”
方定海:“……”
这种本来觉得就自己提前知道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所以想制造个单方面的惊喜。
结果全世界的人其实都比他还要记得这件事,更比他擅长提前制造惊喜的情况可真令人始料未及。
法僧师兄如果不是个少年就神经坏死的面瘫脸,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会非常‘精彩’和‘好看’。
然而,就是在这样所有接下来准备好的节奏好像已经被打乱了的情形下,已经当机了的白衣僧人这保持冰山法僧尊严努力把这对话继续道,
“所以为什么不早点睡觉,在等实叉难佗现在跑过来给你单独庆祝佛诞么。”
自尊心还是很足的法僧师兄这冷冰冰不想看某人亮的像是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的话有点刺人,他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笨,只会被某人看笑话。
“因为,除了实叉难佗,我还在等有一个人对我说佛诞日快乐。”
好像一点没觉得他这样很笨,反而很给面子地就实话实说的顾明王却在这时开了口。
“只有是他,我会等一等。”
“就算是人间到灵山是四百年那么久,都无所谓,念念回首处,因是灵山,这距离总挡不住我和他再遇见彼此,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是这样。”
这话,使二人之间一下静了下,属于和眼前这人万千回忆一股脑涌上。
“顾东来。”
“我们去山顶走走吧。”
“……”
这话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接着,那一只落在顾东来掌心,由法僧师兄亲手折的头上长了三根毛的小‘纸孔雀’看上去分外空灵。等小纸孔雀在品白色的佛光中飞起来,带着过生日舅舅一节节台阶往上,两个人的小世界也在离原有的大千世界越来越远。
常人过生日,就只是生日。但佛菩萨的佛诞,却更接近于信徒弟子对其的供养。
虽然顾东来现在还不是佛。可他这个人的经历出身本来就和一般佛不一样,所以生而就有佛诞日,也是正常的事。
两个人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站在眼前这万千萤火之前,背手站立。是萤火虫。准时在十二点一下下敲起的寺庙敲钟。过生日的顾东来跟着方定海一步步走着山门前的山石台阶,二人一步步拾级而上。
每当走过一级,方定海就会停下给顾东来说一句佛经,然后顾东来接着还给他一句。
“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佛?”
眉目笼罩在云山雾气,出尘如仙的年轻僧人手中的白色佛珠穗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了一下,人也走在宁静的夜色和雾气中问。
“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长发男子身披鲜花,一双手落在二人身边若隐若现的金色萤火虫答。
“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年轻僧人双眸漆黑,落在远山上一片片的飞花落叶又朝前一步问。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长发男子见状跟着他继续往前一步向山中走着,再度跟上一句。
这一句句从两个人口中互相背诵给对方在这大晚上的听的佛经,恰如二人从过去到现在始终以佛心对抗神魔世界的无上光明之心,他们的心又多诚,在这一刻的皎月下反而显得那么磊落。
每当走过脚下一块潮湿,有裂纹,生着苔藓的台阶。
走在长发男人前面带着他走过这古老山中的那个穿着雪白的僧衣,永远独自虔诚背诵口中佛经的小和尚好像都在一点点长大。
那个一个人朝前奔跑着地小和尚一点点长大,变成了虔诚坚定,白衣如雪的少年僧人。
又变成了眼前这一位高洁而出尘,满身莲花徐徐绽放能和日月争辉的年轻圣僧。然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那身旁一路走过的山花却开越美,越开越艳,一双人走在这花丛中竟像是一处人间仙境了。
“这句话出自哪儿?”
“是法华经。”
“果然是佛理。不过现在已经是现代了,就连佛,怕是也生活在这样的人间了。”
“没有诸天神佛,凡人们也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的很好,汽车,飞机,高楼大厦,这样的人间,也是佛眼中的慈悲人间。”
也是这时,他们才今晚第一次说起了这人为什么会来到龙泉山的某一段之前的记忆。
这些话,就连方定海曾经和顾东来共情下分享的记忆中都没有出现过,可这一次,这个人却好像真的愿意告诉顾东来关于自己的过去,这也使顾东来敞开身心和这个人一起坐在这山门前不得不感叹道,
“哎,有些人对我真好。好到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说着叹了口气,顾东来埋下头,用手掌贴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
“你也很好,所以不必谢任何人,就连华严的那三个人都因为你而改邪归正,找到自己的前路和价值,这是你一个人的功德无量。”
年轻僧人一脸清冷,单手撑着膝盖对他实话实说。
他不是那种会掩盖自己对顾东来欣赏和肯定的人。
当下,他眼中一点没有多余情感流露地和顾东来看着这一方眼前的星光说出话时,嘴唇边上也叹出和长发男人一样的缥缈白气。
“不。”
对于他的夸赞,顾东来只摇了摇手,他似乎在真心回忆着过去的许多事。
“你现在说的好,和我现在说的好不是不一样。”
“他总让我一个人感觉到世上美妙绝伦的激荡,大概我从前从来都不了解快乐是这么简单的事,以至于以前总是自负贪心地想要很多,可简单的快乐反而令我真正的感觉到了快乐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