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上
“…你别说了。”
闭着眼睛的方定海嘴唇苍白,他心里跟着顾东来的话一抖已经意识到事有不对。他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却也无法去和这个人说更多,所以他只能忍下自己双眼和身体的疼痛,一把拉住他的手像拉一个要掉下悬崖的人般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使他平静下来。
“你先冷静……一句句听我和你说,你现在想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我们暂时都不能乱,劫数已经来了,我的眼睛和佛毒……一定会想办法,但是器冢的钥匙绝对不能交,外面的危机也不能就这样被交换,你需要站起来。”
“真正关于法会的事情我们已经赢了,眼前的劫数却还没解开,你先好好地看清楚这一切根本都不是你的错误,所有的问题更不是你造成的,你已经被那个暗处的人给完全误导了,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逼死你自己了,你到底懂不懂!”
这样字字切切说出的话,方定海真的是在完全地想要自己的一切来救下此刻身陷魔心的顾东来了。
只可惜,他越是疏冷,越是真挚,越是用方定海的办法那么不顾一切地挽回二人之间曾经那么坚定不移的情谊,顾东来就越不可能回头了。
因为方定海对顾东来的纯粹付出和从不计较索取,还有二人之间最不能被拆穿的那一层窗户纸的破碎,只会让顾东来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的喜欢和索取对比对方给予自己的一切是多么可耻,他的心中所想并没有给方定海带来任何用处,而起了世上最糟糕透顶的反效果。
要是他当时履行三年前自己的诺言,从一开始就不踏入这里,不故意接近方定海,或许,从开始……这场因果就不会发生。
“顾……东来!”
当下,那脑子里已经完全因为这场劫而疯魔了的长发男人突然撤开两个人抓在一块的手。
方定海失明后,剧痛无比的眼睛眼前黑漆漆一片,他长年累月只抓着佛珠一遍遍诵经的手里一下落空,他心里因为顾东来的离开而泛起不可名状的空,然后面色苍白的白衣僧人顾不上自己,才用手一把魔住床榻就赶紧追了半步出来。
禅房的门撞开半边,外头狂风下的大雨把二人的衣服都弄湿了,两个人一下一前一后地争执着,站在深夜下着大雨的寺庙中央。跌跌撞撞下,他们背身而站却像是隔着一生一世都跨不过的距离。
顾东来的一条肩膀垂着,长发湿透着搭在面颊上。他闭着双眼,一滴滴雨水从他双眸,鼻梁下滚落。
而身后的那个身体还虚弱的人明明手上匆忙中拿到了一把庙里给香客们的伞,却只是一只手苍白地抓着,并不撑起,只和一起在这大雨中对立注视彼此。
他们像两个踏入世俗世界的凡人般被寺庙中的大雨一盏盏庙内的灯照的面颊血色充满眼梢,接着,等在这儿身上已经湿透了大半的顾东来一下望进了方定海的眼底。
可因为方定海的使命,陷入情绪极其糟糕状态下的顾东来没有走过来。只是以那样完全不把二人之间的情义再当回事的姿态,抬手拂过僧人面颊下方的一滴冷冰冰不知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东西,让自己那冷白的手指尖越来越红。
然后,长发男人先将自己肩膀恶狠狠撞上二人身体一侧,作势埋在他脖颈一边的他才歪着头,以一种对这个年轻僧人近乎痴恋却也着迷的姿态,蘸着这滴水珠放回自己的舌头旁边碰了一下。
他尝着那一滴手指上参与的僧人身体皮肤上的雨水,唇舌却冷的厉害。
而他们明明甚至完全没有接触到彼此的一寸皮肤,却因为这相隔这距离的脑海中臆想,各自的耳朵身体都起了一层细细的战栗感。
他这样好像在低头深情地吻着这雨水。却又好像是闭目贪恋而着迷地回忆着这一滴雨水曾经流淌过的这个人额头,眉毛,鼻梁,那眼睛一定生的很好很俊美,让人总忍不住和他对视,让人总忍不住,总忍不住——
恐怖的雷声划破半空,二人头顶黑沉沉的阴暗夜空,还在不停地从廊上屋檐下着冰冷大雨的耳边,似乎有一位年迈的僧人在对着山下的痴迷世人低低地说着佛经中的隐晦古语。
魔女的错,就是痴心妄想地妄图跨过二人四百年的距离爱上佛陀的弟子。佛陀弟子的一切如此光明神圣。可魔女对他的爱只停留在肉身皮相上。
这样肤浅而充斥着私人占有欲的爱,如果在十年,百年之后,又如何维持。到时候,魔女的爱和不爱,都是对他心中光明最大的亵渎。
更还会……活生生害死佛陀。
也是这么想着,在雨中一个人站立的顾东来突然毫无预兆地大步倾斜下身子扣住这人一边的手掌心,同时一把抱住他的僧衣下的后背将对方抵在二人墙上,又用一只手将自己衣料下的胸膛,随手指而解开那上衣的大半扣子。长发明王作为男人却也对众生有着绝对诱惑力的身体在这夜里无声无息地向一个人敞露。
他被雨完全浸透了的发丝还是那么贴在面颊上。可这个人却像是一个本性如此的邪魔般不知羞耻地对僧人露出心口长长的刀疤,和那受刺激而泛着微妙红色的皮肤,那领口边缘直至内里,成年男性的腰线的柔韧和美好简直梦勾起了人原始的回忆哥冲动。
他用手去强势而执着地引导并拉住这个作为僧人也和他一样同为男人的手,并一把反手抱住他年轻清冷的腰背,又想去动用暴力去主动亲吻上他,想和他彻底体会凡人的情爱。
这举止疯狂而不在乎后果。
事实上,顾东来已经快着急疯了,现在这个情形下,随时会和他阴阳分割的方定海早就令他失去了平常心和安全感。
他现在只想去证明一点,至少这个人能对他有一丝渺茫心动,或是想触碰彼此亲吻越界的欲望,可是,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碰上僧人绝情的面颊,就看这个人就已经根本一点不想碰他地对自己侧过了脸。
“够了,顾东来。”
眼睛还受着伤的方定海紧闭双眸一动不动,面色近乎于白。顾东来却越来越过分,只占据着二人之间越来越狭窄窒闷的距离和他闷闷地也不开口说话。
“……所以呢。”
低头沉默了下,情绪又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失控,甚至是尖锐又刺人的顾东来用手撑着身后的门故意得寸进尺地贴着他。
却感觉到对方对他简直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在明白写着对他这么痴迷示好的冷漠。
“我有让你觉得那么像一个比佛毒还糟糕的洪水猛兽么。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不顾安危地救我,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快要死了的样子,你现在都已经不是法僧了……”
“我什么都没给过你,只是在一直在脑子里肖想你……企图你,最后还害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对顾东来付出那么多,换取这种没有回报的事……”
长卷发男人那明明在看着他笑,那笑却无比疯魔极端的脸从没有这么像一张纸般白过。他的嘴唇上都是血和雨水,双眼却也牢牢地捧着僧人的脸执念深重地看着他。
“顾东来,适可……而止。”
“有些话……根本没必要说地那么明白。”
对此,万毒缠身下的方定海根本连一根手指都不想靠近他,他身上是佛门无尘无欲无一丝邪念欲望的白色僧衣,肩头有着顾东来受伤后的血,他脖颈中是一串白色佛珠,他闭目站着寺庙中,却不去看眼前这个根本一点不像顾东来的人。
“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可你心里根本……早就明白了。方定海,我眼巴巴地把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了你,可你却偏要我亲口对你说出那一句才罢休,是不是。”
“方——”
“够了。”
“方定海……从我这次三年后,再在山脚下见到你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件事,你那天根本不该捡了那块佛牌去那里碰上我,今天更不应该冒死救我,因为这样只会让我对你一辈子——”
“——顾东来,我让你立刻停下,听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