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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地板,干干净净的,看来简黎明已经帮他收拾过了。
“丰师傅,既然您不想明明来为什么还要给他开门呢?”戚然到底没憋住,有些事他从昨天就想问了,“您要求早点上车也是为了躲他吧?您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才早走的是么?”
丰亭静静听完,放下橘子,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戚然跟过去,发现简黎明正站在小区门口朝他们这层张望。
距离和高度模糊了简黎明的表情,但戚然还是能从他半转身的动作上看出留恋和不舍。
丰亭盯着那一个点对戚然说:“明天他还会来。”
这个事实戚然没否认,虽然他并不希望简黎明再损耗自己的身体,但“简黎明会来”这个念头却还是成了他潜意识中的一部分。
大概这对于失去至亲的过阴人来说,就是必做之事。
戚然嗯一声,问:“那您希望他来吗?”
“我要是希望的话,那两个橘子不就白扔了?”丰亭说得像是在开玩笑。
窗外的圆点终于移动到了小区外面的大道上,走出了他们俩的视线,戚然慌乱地四处找寻,忽然涌起一种悲哀的情绪。
可丰师傅又说:“但我要是不希望的话,今天就不会给他开门。”
戚然转过头,看见丰师傅的目光同样迷茫,大概他想找的人也不见了。
“他就跟那时候的我一样。”丰亭叹息道,望着远处陷入回忆,“妻子死了,就没日没夜往这儿跑,明明是个活人,却把死人的地界当家。”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要是她不见我,我能在她家门口守一天。”
“见了就能宽宽心,至少知道她还在。”
当他在猫眼里看见自己疼爱的孩子执着地叫着门时,那种无可攀附的、空落落的滋味再次涌了上来。
曾经的他也是把醴城当成慰藉的人,每一次等待妻子的到来时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想如果她不再愿意见自己,那么他就留在醴城,名正言顺地和妻子相守终生。
可当和妻子见面之后,他又庆幸自己是活在世上的过阴人,既能答应妻子好好活着,又能时常亲自来见她。
他知道自己死后,简黎明一定承受不住,所以他一边做好了撵人的准备,一边给徒弟开门。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尽快走出悲伤,只好先打两巴掌,再给块糖。
“后来我到底把身子骨熬坏了,就再也不能过阴,我是不希望明明连我这条路也学了去。”丰亭说。
戚然想起简黎明提过,丰师傅的身体是那时为了逃避疯婶给他的打击,在醴城硬生生拖坏的,只是到底伤了哪里,简黎明没说,他至今也不清楚。
丰亭踱回客厅,坐进沙发:“算命这本事,本身就耗寿命,替人看一次事儿,折的是我们自己的福。”
那会儿刚学成的时候,他问过自己的师父,要是在醴城待久了,误了回程的时机会怎样。
会断胳膊短腿吗?会失明耳聋吗?会神志失常吗?
师父说都不会,他就认为没什么大不了,更放开了胆子瞎胡闹,直到某天,他怎么也摸不出自己八字后面的脉络时,才知道自己逆天而行的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丰亭:“所以啊,当不当得了过阴人这都无所谓,但若是没了福寿,可怜的就不止明明他一个人了。”
“这么说,您是自己算出了自己会来?”戚然问。
“只是能知道个大致的时间。”丰亭说,“做我们这行的眼睛要长在心上,三分算,七分想,其实你们来问的许多问题,答案就写在你们脸上。”
戚然不懂,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丰亭笑了笑,取了个杯子往里放茶:“你们还阳来找我那晚不就是吗?”
那天的丰师傅很反常,问什么都不太方便说的样子,戚然至今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周楷之过后给他的分析,说什么丰师傅暗知天机,不能随意泄露,搞得他半真半假地信了。
“他没说错,有些东西是不能由我们亲口说的,但这些不是天机。”丰亭碰了碰壶身,泡了第一泡茶,“而是人事。”
戚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恨周楷之没在这,没人给他解释,以他这学识水平还有点跟不上丰师傅的思路。
“什么意思啊?哎您老人家别老卖关子。”戚然懊恼道。
丰亭看了他一眼,问他最近刁小雨有没有给他烧信。
他这才想起来,上次小雨给他写信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到今天已经有快四个月了。
“那看来你还不知道呢。”丰亭说,“白氏生了个男孩,现在已经满月了。”
“哦。”戚然眨眨眼。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
这时丰亭又开了口:“但是她在生产的时候受了刺激,产中惊厥导致大出血,人虽救过来了,但染上了癔症,隔三差五就会发病。”
戚然忽然狠狠打了个哆嗦。
生产,刺激,大出血,癔症……
这些词像是带着弹簧粘在他身上,金属的回响震得他头脑发蒙,怔在当场。
“什么……刺激?”他喉咙发干。
丰亭喝了口茶:“她临盆那天,是王屠户媳妇帮她接的生。”
那天,老板娘又一次来给白氏送肉,白氏照常跟在旁边,突然发觉湿了裤子,她以为是漏尿,正想回屋换一身,肚子就疼上了。
于是老板娘就给她扶到了床上,老板娘生过产,有些经验,立马给白氏脱了裤子,正要盖上时,她瞥见那黑乎乎的腿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她又朝白氏的手腕看去,那个她曾经夸赞过的镯子正套在上面,随着主人的动作滚来滚去。
镯子的小票还压在她的床头,那天她无意间在丈夫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它,她凭直觉搜了搜镯子的照片,很快就在白氏这见到了实物。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就这么钻了出来。
她探了探白氏的口风,可白氏却遮遮掩掩的,好像在拿她当傻子。
到底谁傻啊?老公都进监狱了,自己还跟没事人似的在这吃肉呢。
牛肉汤店鱼龙混杂,每天小道消息满天飞,外面都传戚大壮并不是进城去打工,而是因为杀死了戚然,被抓去坐了牢。连带着还有许久不见的魏瘸子,有人在回村的大巴车上亲眼见到他被警察戴上了铐子。
眼前的婆娘疼得满头大汗,祈求着去帮她找个接生婆,老板娘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狞笑着说要亲自给白氏接生。
那天的戚家小院鬼嚎连天,白氏熬光了力气,孩子还没露头。
老板娘给她喂了水,细声在耳边给她加油打气。
她说,你忍一忍,孩子落了地,他爹在牢里也能安心。
戚然虽然死了,但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转世,他这是又回来孝敬你们了。
什么?你不知道?戚然死了呀,被你的老公戚大壮亲手杀死了。
戚大壮也根本没去打什么工,而是被抓走蹲大狱了,警察不是都来了吗?
别哭,你得生下来,看看这孩子到底像你,还是像我家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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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想双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时候未到
街心公寓暖气充足,可戚然却浑身冰凉。
他的手指像是冻僵了,干巴巴蜷在裤子上,骨节发白发硬。
丰师傅还在讲述故事的后续,戚然呆坐着,难以相信这竟是事实。
白氏疯了。
老板娘早都知道她和王屠户的事,因此在她临盆之际狠狠报复了一把。
戚然曾经庆幸过白氏的粗心,他那时宁愿白氏一辈子蒙在鼓里,不听不看就能少些痛苦。
可如今,她被迫面对起血淋淋的真相,那附在耳边的鬼魅一般的话语,魔爪似的,一把扯掉了她眼前的白布,也彻底薅走了她的魂。
突然的,戚然心口一阵钝痛,他猛地弓起背,剧烈咳嗽起来。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自己明明已经把白氏当成陌生人来看待,甚至能做到听见她生子的消息,都没有大的情绪起伏。可当听到白氏的惨状时,那种曾经拥有过的母子连心的痛楚再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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