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殙
周楷之抿了口凉茶。
“啥玩意儿都没查清楚,你就这么死了?你还真是活得明白啊?”他听着就来气,一口闷掉茶水,又倒满一杯。
戚然说归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与其说周楷之是死在自己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外人的嘴里,流言这种东西杀伤力有多大,他不比周楷之清楚得少。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更敏锐一些,戚然似乎在某个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就好像随着时间流逝,他和父母之间那点亲密的感应开始变淡,淡到需要他去无视一些东西才可以掩饰住。
他无视戚大壮往他脸上抹锅底灰的行为,他知道外面总有人说他长得不像爸妈,如果这样做能让那些人闭上嘴,脏一点也没什么。
他无视并不热络的家庭氛围,因为每当有人追上门来骂时,戚大壮和白氏都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像是在全力捍卫这个有他的家。
他无视简黎明不懂事的询问和疯婶心疼的目光,认真地对他们讲自己很好很幸福,他有一套自我防护机制,采用不听不信的原则,把流言自动隔绝在外。
父母、疯婶,还有简黎明,他们都曾在自己受到语言攻击时出手相助,这些人在他的防护机制外层又罩上了一层保护网,在这张有真有假的网中,流言对他的伤害已然降到最低。
可周楷之有什么呢?
他不会自我保护,为了自证清白,他只会把自己剖开来对抗一切;有人追上门来骂,他也是秀才遇到兵;更可悲的是,家人还不偏向他,明着暗着实施软暴力,所有能过滤的网都被撕碎了,他只有被迫接受真实伤害。
对于周楷之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没有情感依靠,失去教书机会,心碎绝望之下出此下策,的确是走投无路之举。
他不是周楷之,也就无法想象周楷之在喝下农药之前想的是什么,所以他无权评价周楷之活得憋不憋屈,“你都敢死还怕活着吗”这种站着不腰疼的话更是说不出来。
况且,他自己那点破事还没弄明白呢,也没资格说周楷之什么。
但挤兑人的话已经落了地,就不好往回收,他重新烧了一壶水,水壶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很安心。他问周楷之:“所以你每天早上喝的那碗药……”
“就是我自杀时喝的那碗。”周楷之说,“死于自杀的人每天都要重复一遍死亡过程,这是对我们的惩罚之一。”
戚然想到周楷之痛苦的模样,那种因为疼痛折磨而带来的表情变化是除了他在暴揍周楷之时从没见过的。
周楷之这人,平时安安静静的,一身书生气,他大概每天的生活都是枯燥平淡的,上课看书、洗漱睡觉,不会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所以他第一回 看见疼得狰狞的周楷之时想的是他竟然还有这幅样子。
果然是那碗药的问题,但他没想过是这么回事。
自己在地狱里承受的刑罚尚且是一时的,而周楷之所要承受的会在每天的同一时间到来,日复一日,永无改变。每天端到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碗代表惩罚的药,更多的是让他记住,在选择以这种方式逃避的时候,势必要承受这种方式带来的痛苦。
他不禁想起夏无前说的,自杀的人因为一己之欲轻易放弃生命,他们犯有重罪,理应受苦。
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你后悔吗?”戚然听见周楷之问自己,“显形报复戚大壮,你后悔吗?”
戚然正要回答,周楷之就替他开了口:“不后悔吧?可我后悔了,我后悔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
“活着的时候我总觉得前面没有路了,再走下去就只能往黄泉路上走。我还想着若是死了,那些说闲话的人自然会闭嘴,一条人命还不能让他们清醒吗?还意识不到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吗?”
“但当我真的到了醴城,才知道人命对于那些人来讲分文不值,反而说我是畏罪自杀。清白这种东西,不是用一条命就能换来的,至少在我这是这样。”
“所以我后悔了,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会想活着。”
水壶的开关自动跳开,壶嘴冒出的白汽恰好遮住了周楷之的眼睛,戚然收回目光,茶杯抵在嘴边。
“换一杯吧,都凉了。”周楷之朝他伸手,戚然只好把茶杯递过去。
这套茶具好像是周楷之新换的,戚然分明记得上次他打人的时候碰碎的那套不长这样。
周楷之像是很爱喝茶,倒水的姿势都特讲究,放茶叶时还用专门的工具去夹,看得戚然挪开了眼。
娘们唧唧的。
他只好看向四周,其实他在刚来的时候就想问,别的犯人房间里一贫如洗,凭啥他这能吃能喝还有独立卫浴,难道就因为多塞了几把金元宝吗?
“是丰师傅帮我选了个好位置。”周楷之倒了第一泡,“他选了个时间给我下葬,刚好轮到这个条件稍好的房间。”
戚然想说这不是稍好,是顶尖好,他路过别的门口看见里面有的连床都没有。
“他就帮了我这么多,还有一部分是家里寄来的,剩下的都是我自己赚的。”
周楷之刚来醴城时也是不被允许出门,后来因为他表现良好,获得了工作面试的机会,然后顺利当上公考老师,成为醴城有资格赚功德的灵魂之一。
“我两个姐姐隔段时间就给我寄些钱和吃的,在这儿,手叠的金元宝最值钱,她们听说后就每天叠一点,再找时间烧给我。”
戚然听了一会儿,说:“还有那个白桃味的糖。”
周楷之笑了,转身打开抽屉,掏出了一个小铁盒,打开放在戚然面前。
“就记仇吧。”自从上次周楷之偷偷吃糖没给戚然分,这家伙就一直记着,这下可算找着机会挤兑了。
“都给你了。”周楷之大方地说。
“不要。”戚然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糖不放,手指已经先一步捏出一颗,放到嘴里尝了尝。
味儿还行。
周楷之把泡好的茶端给戚然,叫他小心烫。
戚然把那盒糖还给周楷之,周楷之没接。
“你留着吃吧。”
“不稀罕。”戚然给他放回桌上,怕他下回再喝药没有糖可吃。
“我不用吃它了。”周楷之又把糖推给戚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几天都是吃完饭才喝药,胃就没那么疼了。”
戚然看着周楷之没说话,他觉得这人的脸皮简直厚到了一定程度,能这么明目张胆拐弯抹角地朝他要饭吃。
他想说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还不如求这么一盒糖来得实在。
毕竟他随时都可能终止供餐。
“你还想天天吃是怎么着啊?”戚然刻薄道,“等我伤好了就不做了,到时候还是各吃各的。”
“哦。”周楷之果然一副受伤的表情,垂着眼角默默去够那盒糖。
戚然啧一声,烦躁地把糖攥进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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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然:那就再给你做几顿好了,只是几顿而已!
周楷之:谢谢。(超满足)
第三十一章 驴马烂子
周楷之目不转睛地望着戚然,戚然被看得脸热,恼羞成怒给他一顿骂。
“看个屁!赶紧洗碗去!”
这回周楷之也不丧眉耷眼了,欣然直起身收拾碗筷。
就是欠骂。戚然头疼地闭上眼睛。
趁周楷之往厨房端碗的时候,他摸了把自己的脸,异常的温度让他差点没感觉出脸皮的存在。
他又把手背抵在脸上,刚觉得舒服些,周楷之就回来了。
“发烧了吗?”他伸手要往戚然脑门上贴,却被戚然一把抓住。
可能是刚才聊天的气氛还算和谐,戚然觉得周楷之在他面前自如了许多,都敢对他动手动脚了。
他咬咬牙,推远周楷之的手:“没发,你……”
没等他说完,周楷之就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戚然怔愣一瞬,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反应过大,弄得周楷之措手不及,糖盒随着他的动作甩了出来,撞在周楷之身上,被周楷之接住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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