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殙
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后,戚然还去书店找了专门的书来看,知道了同性恋这个词,也知道了主流社会的价值观。
他谁也没说,只每天在被窝里偷偷消化着自己的欲望,直到某天晚上疲惫过度,忘记收漫画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睁眼,正好对上戚大壮盛怒的脸。
还没等戚然清醒,鸡毛掸子就朝他抽了过来。
“他虽然对我不冷不热的,但还真没打过我,唯一一次动手就是那回。”
戚然用手比划了个长度:“这么长的,手腕粗的铁棍子,抄起来就往我背上招呼,我妈当场就吓哭了。”
那天的戚家小院鸡飞狗跳的,戚大壮追着戚然揍,白氏在边上又哭又喊,那本漫画在混乱中被戚大壮一巴掌扇到了某个角落,不见了踪影。
戚大壮气得脸色发青,边打边问戚然,是不是跟书上的人一样恶心。
向来乖顺的戚然那天忽然来了脾气,好像戚大壮一棍子把他们之间多年的父慈子孝敲碎了,谁都懒得再装。
他站在院中央,大声说了是。
在白氏“家门不幸”的哭喊声中,戚大壮把戚然打了个半死。
“之后我跑疯婶家里躲了三天,稍微好点之后我回了趟家,我妈跟我说,我爸不打算供我上高中了,让我好好把剩下的半个学期念完。”戚然搓了粒花生,“我一想,既然不供我了那我还念个屁,中考也没参加,就直接去省城打工了。”
周楷之的酒停在唇边,手有些抖,他愣了会儿神,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半罐。
把空罐放到一边的时候戚然数了数,竟比他多出一罐!
“行啊,挺有量。”戚然意外,看周楷之身娇肉贵的,没想到还挺能喝。
红色已经从周楷之的脸蔓延到脖子,却还在往盆里伸手,被戚然按住:“差不多了吧?”
周楷之没理他,又倔强地掏出一罐。
绵密的啤酒沫从罐顶往下淌,堆在桌面上一圈,和没擦净的冰水混在一起。
周楷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在心里狠狠嘲笑了把自己。
他是比不上戚然的。
戚然敢于承认自己的性向,哪怕说出来会被揍得更狠,也无所谓。
他没有戚然勇敢,如果那天站在戚家小院的是自己,估计能被他温吞的性格给圆回去,继续维持那种虚假的和谐。
真心话是什么,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很少说。
他明明不想喝药,却在母亲的软磨硬泡中一次次妥协;他明明渴望知道被陷害的真相,却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不敢出门;他明明有机会出柜,话到嘴边又一次次被自己咽了回去。
来醴城后,这种情况也没有转好。
他明明不想让戚然走,却妥帖地替人查好资料,又亲自给人送出了门;他明明很享受这种零点相见的浪漫,却还得装作司空见惯。
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说实话,要顾全大局,怕伤了和气,只好一次又一次委屈自己。
可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怕呢?
戚然会怕吗?
如果当初被围在校园里的是戚然,坐在流泪的母亲对面的是戚然,事情会怎样发展?
会在王屠户辱骂他的时候骂回去吗?
会在药碗凑到嘴边的时候一把推开吗?
会在全家的逼问下直接说出来吗?
会选择自杀吗?
戚然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周楷之想,他有自己没有的勇气、决绝、干脆利落、潇洒坦荡,敢于面对自己的心,对未来充满热情。
但他又觉得自己不配和戚然这样比,就算把那些明亮的标签全都贴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会有戚然一半可爱。
“但是那漫画怎么又留了五年呢?还落到王屠户手里了。”戚然把小馒头咬得嘎嘣脆,“被戚大壮卖了?也不能啊,他看着不撕碎了我都不信。”
信纸还扔在床上,戚然伸长胳膊去取,露出了一截侧腰。
周楷之喝了口酒,拄着晕乎乎的脑袋盯着戚然看。
戚然捧着信纸研读,连T恤领口歪了都不知道。
“我头一回做的拍黄瓜竟然端给你了,你吃了吗?”他笑着问周楷之,周楷之从戚然的锁骨上抬起眼,许久才说,忘了,没吧。
戚然皱眉:“为什么不吃?虽然拍得业余了点,味道绝对是不错的。”说罢还威胁:“下回给你拍一个,必须给我吃光!”
周楷之被逗笑,点了点头。
信纸不长,戚然大概是从后往前读的,某一瞬间,他眼睛亮了一下,周楷之甚至能猜到他看到了哪里。
“小狗崽?”戚然惊喜地望过来,像是很满意这个称呼似的。
“陈叔这么说我的?”他低头确认了下,“也是,从狗洞钻进去的不是小狗是什么。”
戚然头发乱乱的,看上去很软,眼睛瞪圆的时候晶莹澄澈,有点像那个马尔济斯犬。
它还有个什么称呼来着,周楷之仔细想,哦对,人间小甜豆。
看完第一条,戚然没再往下扫,把信纸扔到一边,眼神恢复如常,翘着的嘴角也落了下去。
两人对坐着沉默,只有窗外的雷雨声阵阵。
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气氛变得有点干,戚然拿起桌上的风干牛肉条,开始一下下撕。
漫画说完了,性向公开了,拍黄瓜和小狗崽也盘完了,就剩下周家旧祠一个话题。
他为什么会回家,为什么会走到死亡地点,为什么这么恨周楷之,他没提过,也不想提。
在牛肉条被撕成牛肉丝之前,他决定结束这场谈话,刚要站起身,就听见周楷之对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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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呀
第四十九章 是你的脸
戚然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周楷之喝大了,没有酒量还强装逼。
谁知道周楷之又重复了一遍:“戚然,对不起。”
二、四、六……戚然往桌上大致扫了眼,周楷之不比自己喝得少,能看出他醉了,眼睛都聚不准焦。
但他道歉的时候又很郑重,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用眼神传递真诚。
戚然慌忙错开视线,投向周楷之背后的窗帘。
“神经病啊,没事道什么歉?”他搓搓鼻子。
周楷之缓缓垂下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的死,我是有责任的。”
他的确是醉了,说话都不如清醒时利索,只好放慢语速,如同在做一场沉重的忏悔祷告。
“我曾经和简黎明见过一面,基本弄明白了戚大壮的杀人动机。”周楷之把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戚然听后睁大了眼。
“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总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头七跟你回去也是为了找证据洗清嫌疑,就好像我没有提出要冥婚,就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周楷之摇摇头:“但是不是,如果没有我,你也许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如果我没死,就不会有这么多脏事找上你。”
“你老往自己身上瞎扣什么帽子?”戚然听不下去,“杀人的不是你,办冥婚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道歉?”
戚然眉毛拧成一团,他觉得周楷之简直可笑。
怎么就由他来说对不起了?
戚大壮还没说,魏瘸子还没说,周梅之还没说,所有直接参与者都还没有和他道歉,怎么他周楷之就先说了?
“总这么憋屈着你有瘾吗周楷之?”戚然瞪着他,“是,我最开始是怀疑你来着,我当时想,如果死人不提,哪有活人主动要求办冥婚的,还不够麻烦呢。”
但后来他发现,这件事的本身根本不在于周家的冥婚上。
回魂那天,他站在周家小楼门口,听见周夫人说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如同提起自家亲人般自然,只有周家大姐失魂发怔,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家的目标不是他,她们只想给周楷之找个媳妇,周梅之的目标也可能不是他,那晚她的那句“是男的吗”就能说明她只在乎性别。
所以,把他推进深渊的是戚大壮的手,他只需要恨戚大壮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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