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大师兄[修真]
元真坐在树间,看着远方的季柯。他伸手,捞住松针间化掉的雪水,慢慢攥在了手心。
雪化是因为——
有人伤心了。
他闷不作声,将手捂上了眼睛。
第85章 剑门大师兄
丹阳看着山间,看了很久,这才回身,毫不留恋地去了剑门后山。逍遥子正在那里等他。长长的胡子被他揪了很久,见丹阳来,方说:“其实不用你,我也可以——”
“没用的师父。”丹阳道,“我昨天试过了。阵心融不进去。”本来他也想同往常一样,化作剑光融进阵心,依他的力量,虽耗时久一些,或许能逐渐将此地恢复。
可是残留的剑气已不纯粹,本身就无法存在。唯有真剑现身方能替代。
而依渺瀚当年所用真力,逍遥子与无涯子联手也无法与之抗衡。若三清聚灵阵未破,或许能拖上些许时间,再另寻他法。只是既然事已至此,便无话可说。世间有因必有果,这天地间的因果,不一定是要谁如何算计的,当年种下的因,其实在漫长岁月催化中,一直有所体现,如今说魔气催化也好,小蓬莱自己造就的也好,原因都已不重要。
“或许我才是唯一的变数。”丹阳道,“若我安安份份呆在圣地,无上明剑便不会受此影响。”可天机有变,却令他诞生了意识,修成了人身。非要让他,成了一个人。
不错。
剑门的无上明剑与丹阳,只有一个。如今要解当前之困,封印是一个办法,但那挽不回剑门被冰封住的弟子。只有无上明剑的力量,可以令此地冰雪消融,恢复生机。
逍遥子动了动嘴,说不出话。
反倒是一直气他的宝贝徒弟,终于懂得人情世故,反过来安慰他。
“哭什么,很不气派。”
——姑且算是安慰。
丹阳捏起指诀,这是他唯一擅长的法诀。八卦玄门忽闪而开,露出里头冰天雪地的世界,与外面半斤八两。丹阳掌心虚握,一个用劲,那蓝色八卦门便似被无形气劲所触捏了个粉碎,法障破开,小圣地两千年来便头一回露在世人眼中。它本就是太华山的一部分,只是经年累月被遮掩起来。
逍遥子凝目看着这片土地——剑门守了多年的地方,他飞身上前,那阵心所在之地,尚留一点青翠,在覆透的冰雪中挣扎,直至最后被厚厚的冰霜淹没。小蓬莱的封印持续不了多久,若无上明剑再不归位,剑门被冻住的人便真的要一命呜呼。
时间由不得人多想。
丹阳连一句话也没有给逍遥子留下,甚至等不及师弟赶来,也等不及季柯有无走远,便化作一道剑光,如他往常所做一般,径直飞入小圣地阵心中。
这回他没有再被残留的剑气给推拒出来。石台上忽然光芒大盛,几乎要消失不见的气剑残影霎时间发出夺目光彩。
大地忽然震撼起来,世间仿佛有了新生的力量,足以震碎冰魄。
逍遥子跃至半空,俯视望去。
冰土在龟裂,有一种纯粹而磅礴的力量以石台为中心,向四周幅散开来。土地裂开,露出里头未被压垮的青草。冰泊融开,里头的水开始汩汩流动。剑门内的冰霜散去,水滴从弟子长长的睫毛上滴了下来,仿佛承载不住一般,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剑光卷起风雪直冲云霄,破开云层后,太阳便照了下来。
冰雾消散过后,一柄晶莹剃透的长剑便徐徐浮在石台之中。正是无上明剑。它是世上最为纯粹的剑,承载了渺瀚怜悯苍生最为纯粹的愿望。
可是无上明剑过于无情,它没有剑心。
丹阳的身形在其中渐渐浮现,逍遥子动容道:“阳阳!”
丹阳微微笑了笑:“师父。”
他望着远方不甚明了的剑门,似有所悟。
山中岁月长久,无上明剑虽寿与天齐,不悲不喜,却总觉得心中有失。是以即使后来它修成人形,却依然修不了完整的剑心。而因季柯之故,丹阳气海内剑心重聚,方渐渐成形,却至方才,经历大喜大悲,终于知晓何谓人间离别。千年冰雪消融,却是剑心大成。
丹阳看着逍遥子,道:“不经人间疾苦,便不知何谓大道。我终于明白了。”
说着,虽略有不舍,却毫无所憾,闭上双眼,身形碎成点点星芒。无上明剑乍然迸发出光彩,蓦地入地五分,整座太华山都为之一颤。有种光彩自剑身消退,连带着周围石台,黯淡下来,蔓延三尺,渐渐化作了石头。
这柄守了剑门一千多年的镇派神剑,就此沉寂,无声无息。
万里之外小蓬莱。
守在小洞府处的弟子神经分外紧张,但只觉大地轰然一声震颤,还以为世界就此湮灭,却听人道:“师兄!你看里面——”定睛一看,被巨藤层层裹住的灵暴,瞬息就消散在空气之中,再不复存。而法障消退,露出小洞府的真面目,竟也不过是山中一景。此刻失却光辉,与他处别无二致。
天地沉寂,徒留冰雪尚存,满地狼藉。
逝去的弟子,便不再回来了。
元心眨眨眼,神思回笼时,发觉自己举着剑。他收起手中长剑,身后护着的弟子慢慢直起身子,四处望去,皆有恢复的弟子慢慢走来。
“怎么了?”
尚有弟子不明所以,以为自己不过大梦一场,而刚至入定中回神。小师弟怔愣一下,却见元真踏剑而来,落至他身前,师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小师弟的眼眶便一湿。
一串热泪自他洁白如玉的面颊滚落。
他道:“大师兄呢?”
大师兄——
大师兄在圣地之中。不,从此没有圣地了。那不过是太华山普通的一处地方,与望月峰遥遥相对。元真道:“大师兄说,可惜心儿不能参与他和季师兄的成婚礼。”而风景依旧,一切如故。说到此句,元真便似淡淡笑了笑,说,“略有遗憾而已。”
已出了太华山的季柯忽然觉得心中一空。他有些疑惑,往后看了看,却只瞧见群山迭起,不见楼阁殿影,忽有剑光划过之处,似乎那是剑门。
万澹明小心翼翼看了看季柯神色,见无不妥,方说:“走吧?”
季柯定定神:“走。”
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渭水。他伸手一探,渭水的法则之力似乎消失了。今日果真奇怪,剑门大地忽然震颤,方才远观小蓬莱又是山倾冰冻一片残垣。而他一直介意的渭水法则,一夕之间也消失不见。季柯想了想,难道这是他魔界要卷土重来的征兆?
“老万。”
万澹明正在想事情,忽然被提名,心头一惊:“啊?”
季柯眯起眼看他:“你来得似乎有些快。”
“……”
万澹明迅速在脑中组织语言。
他其实在接到小蓬莱的魔将传达的消息后,便已赶来。一走扑了个空,马上就去了剑门。巧的是正好半道遇到元真。元真只让他过来接人。万澹明有心想问,对方却如紧闭的蚌壳,紧紧闭着嘴,面如霜雪,怎么也不开口。
剑门中人不好惹,这是万澹明逗留剑门几日后得出的结论。他略有些小心地离这位掌门弟子三尺远,便见对方负手而立,一身白衣差不多要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万副使。”元真道。
万澹明应了一声。
“我受人所托,有一请求,还请务必答应。”
万澹明道:“请说。”这样答了,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要找季柯。
“待天亮之后,你接了贵界尊上,就请离开剑门,回到魔界。”元真转过身,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此后剑门与他种种,莫再提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丹阳。对方谈起这事时,神情淡漠,口气却轻柔。
那时元真问丹阳:“大师兄,你最爱护门下弟子,这样对季师兄,不是令他难过?”
“从今日起。”丹阳道,“剑门便再无季柯这个弟子。”这样说着,将季柯交给元真。只是一松开人,才发现季柯将他衣襟揪得死紧,一个用力,衣裳便破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