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余光打量周围，不明白其他人为何没有看到这个在昏暗中无比显眼的男人，甚至没有一道视线转过来。

　　“你应该听说那件事了，奥德丽。”

　　拉瑟福德开口，他呼唤奥德丽名字的口吻是呼唤小辈，这与他年轻的样貌并不相衬。

　　平静的声音回响在教堂中，不能说盖过了神父的致词，但一定是很明显的打扰。可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来，哪怕动一下耳朵，甚至神父自己都没抬起头。

　　这个白西装男人仿佛存在于某个异度空间。

　　“你应该听说了，”他重复强调，“太平洋舰队没找到青帝。”

　　奥德丽院长当然听说了，别人不算，坎贝尔们一直关注着那个人的动向。

　　和之前不一样，这回他们的态度是忌惮的，哪怕那个人大大咧咧待在人造卫星下方，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

　　然后他消失了，再多水下作业仿生鱼群都找不到他丝毫踪迹。

　　这个监控力度常人很难逃脱，即便环境是在混乱的战场，但他偏偏消失了，消失在海水中，仿佛从船上一跃而下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

　　不可思议，好像奇迹。

　　奥德丽院长简直想鼓掌，可惜她不能在身边这个白西装男人面前表现出这个态度。

　　“该如何说，不愧是他，”拉瑟福德的语气，让奥德丽院长觉得她就算鼓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是利用了填充欧亚大陆的数据墙，但如何做到的？我都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我应该是对欧亚大陆数据墙研究最深入的专家……总不可能是在数据墙上打了个洞吧？”

　　奥德丽院长不走研究方向，不对此发表意见。

　　“但暂时消失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的目标只会有一个。他会前往开罗，不仅是去找我，开罗彼岸计划研究基地也是唯一一个能跳过‘沙滩’壁垒和照光层壁垒，直接进入深海层的现实锚点。除非他想要与两道壁垒防线上的Alpha驻军纠缠不清，不然他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

　　是这样吗？奥德丽院长其实不太明白。

　　她只是被那个人入侵过，交谈过一两句，并不了解那个人。

　　于是奥德丽院长保持Omega缄默的美德，电子义眼都只盯着神父看。

　　神父正说到“人们会铭记他的死亡。”

　　“如果可以早点知道他没死，我们本不必浪费五十年绕路。安娜应该告诉我的，当初失手杀他本就不在我意愿内，可惜没能说通……但只要人没有死，就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觉得是这样吗？奥德丽。”

　　“……”奥德丽院长默然片刻，“这恐怕得看青帝先生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无非是拯救，他们将他洗脑了。”

　　拉瑟福德说，他的态度很和蔼，“但那样不是不可以。奥德丽，你能理解电子海的本质吗？”

　　电子海的本质，奥德丽院长知道好几个科学界流行的猜想，接下来拉瑟福德说的，并没有跳出那几个猜想的范畴。

　　“电子海是重叠的维度，”拉瑟福德说，“一个宇宙入侵了我们的宇宙，也能说是我们宇宙入侵了另一个宇宙，但还是原属于电子兽的宇宙更主动些。降低维度看，假设我们的宇宙是一个圆圈，电子兽的宇宙是另一个圆圈，这两个圆圈不在一个平面上，但即便不在一个平面上，两个圆圈也能相交。

　　“奥德丽，两个平面相交，会得出什么，你应该知道？”

　　“……”奥德丽院长嘴唇阖动一下。

　　她低下头说：“是一条线。”

　　“对，电子海就是交叠的那条线。

　　“会和我们的网络世界交叠，说明电子兽的原宇宙本身就具备数据的性质。”

　　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贝尔并不像很健谈，正因为如此，当他向人侃侃而谈时，似乎有光圈聚拢在他身上，使他具备一种别样的魅力，叫人信服。

　　因为他久不出面，坎贝尔家族内流传的印象是他的疯狂。直到此刻奥德丽院长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确实是一手开创了起源生化，乃至坎贝尔集团的那个人。

　　“电子海即属于这个宇宙，也属于另一个宇宙，两边的规则以它为中心交织，造成了无数灾难，但也带来了无数机遇。比如，永生，比如，意识上传。

　　“我对这两个其实不感兴趣，”他说，“但它们能赚钱。”

　　当然是因为能赚钱，有了这个就能永远赚钱，永远享受。

　　奥德丽院长想，不然天理会等组织为何一直给你的那个研究基地投资？

　　“可惜卡住太久，约莫十年前我就察觉了，想要真正的完成人脑到数据大脑完全转化，光靠电子海做不到。必须越过电子海，到电子兽原本的宇宙去。

　　但过去的那条路，被欧亚大陆堵住了。

　　电子海内遍寻不到消失的欧亚大陆，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只沉入电子海，还通过电子海，抵达了电子兽的原宇宙。”

　　拉瑟福德站起来。

　　他手上出现一束鹅黄色香石竹。

　　“他想要找回他的国家，所以他会同我合作，对吗？”

　　白西装男人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他离开座位，向圣坛走去。

　　好像突然解除了隐形，周围人一下子够看到他了。小小惊叫声响起，人们看着他俯身将鹅黄色香石竹放进棺椁。

　　然后拉瑟福德消失在众目睽睽下。

　　奥德丽院长不敢置信地站起来，电子义眼放大不远处的图像，她看到棺椁里香石竹鲜嫩得像是刚摘下。

　　……不，不。

　　那个白西装男人，竟然不是谁入侵她数据大脑制造的幻影么？

　　若是幻影，其他人怎么看到的？若不是，那束花又是怎么留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还努努力……

　　——————

　　手冻僵了，飞速放弃，晚安

　　2022新年快乐~

第88章 chapter 88

　　电子海的底部是地面与仿佛深渊的裂谷。

　　作为极少数抵达了那个地方的人, 鞠青还记得自己九死一生穿过深渊层混乱的战场后，所见到的场景。

　　荒芜而坚实的地面，本质是堆积的错乱数据垃圾, 电子海又没有专门的清理的工具, 冗余的缓存会一直存在在那里。

　　弯曲的裂谷中则有鲜红数据方块流动, 一边流动一边上浮，那是一个个数据核心，上浮过程中直接自电子海的“场”内获得能源，犹如被火星点燃的薪柴，开启运转，变化模样, 露出了野兽的姿态。

　　从地球互联网上收集到的生物建模在随机中决定了它们的外形，说是野兽, 但甲壳类节肢类，甚至植物又或者单细胞生物草履虫, 幻想类生物龙种或奇美拉, 都能见到。

　　至于上升到深海层后的互相厮杀，看似残酷实则只是一种对抗淘汰的训练, 与人类利用超级计算机让无数个AI玩狼捉羊游戏没有区别。

　　鞠青以为自己会看到这些。

　　但他看到的，首先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光带。

　　犹如星轨在旋转, 环绕着中央的，中央的……？

　　鞠青尚有温度的馕 分

　　左手按住太阳穴。

　　猫佛梅辛突然应激般将自己身体盘起，保护鞠青在中央, 刚巧遮挡住了鞠青的视线。

　　之后发呆数秒的白发青年, 才恍然地闭合了一下眼睛。

　　他差点喊出一声“艹？”来了, 幸好上一次潜入电子海深渊层对他而言过去不过月余, 他可以条件反射压下自己的发声冲动。

　　其实发声还好, 除非处于真空环境下，不然只要运动必然会发声，真空也只是阻断了声的传播而已。而若将电子海当作一款极为优秀的物理引擎，它模拟的环境或许不同于现实地球，但也不是真空。

　　太多声音在这里出现，所以发声不是重点。

　　想要在深渊层和超深渊层活动，重点是不要发出语言。

　　毫无疑问，“艹”也能算语言。

　　鞠青都不想回忆，当初探险队抵达这里时，因为各国脏话减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