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青会用这个，他读的小学有兴趣编程课, 在同学还在这个课程上看动画打英雄联盟的时候, 他已经对课本倒背如流，学会蒙骗讲台上教师电脑监控管理权限, 去网络世界上找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但当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台式电脑。

　　智能手表，智能手机, 平板电脑，这些鞠青都有。

　　但毫无疑问，台式电脑与众不同, 区别不只在更高的性能。

　　被称为家的平层公寓里没有这个, 明明面积足够, 那个给予鞠青一半基因的男人却从未想过给家里装修一间书房, 鞠青小学之前, 那套平层公寓甚至没有一张书桌，既然如此。男人连办公用笔记本也从未带回家理所当然。

　　毕竟男人不用像真正打工人那样加班。

　　总之，鞠青在小学毕业的暑假，得到了他的第一台电脑。

　　离开病房后的整个假期，这个人都戴着厚厚眼镜，在拉上遮光窗帘的房间里敲打键盘。

　　唯一陪伴者是保姆看他在电脑前待得太久，送的“吸收辐射盆栽”。

　　绿色的盆栽是青帝最初的标志。

　　那盆栀子花最后枯了。

　　栀子花逐渐走向枯萎的时候，鞠青已然认知到，世界上若有天才人物一定就是他本人吧，脱离了学校的兴趣编程课后，他没有师承，全靠自学，犹如牛犊直接而莽撞地深入另一个世界。

　　无法分辨样貌的网络，如此自由。

　　普通人注意不到的大事件，鞠青尽情围观着。不过他喜欢藏着，就算动手也是跟随他人。

　　直到小学毕业那一年，隔着大洋，他潜入一台贩毒者使用的交易服务器，正在将数据分成小包下载，突然与另一个闯入者狭路相逢——

　　***

　　鞠青停止了回忆进程。

　　又一群电子兽缠斗中靠近了这边，在电子兽密集的深海层这不是少见的事。有虎鲸外形却是红白相间的电子兽张嘴咬住了鬓毛张扬的雄狮，雄狮挣扎脱出，跳着躲开红白虎鲸喉间喷出的一道水柱。

　　数据水柱攻击附带冲撞属性，爆射数百米，差点殃及蛋形建筑外快开始清理战场的守卫程序。

　　不，不能叫差点，应该说水柱袭来的前几秒，几何体形状的守卫程序察觉到远方攻击，忽而散开，于是挣扎在守卫程序围剿下的一只信天翁反而被水柱击中，直接给撞在了蛋形建筑外半透明的数据护盾上。

　　干得真不错啊！

　　鞠青给暗处导演这一幕的小梅点了个赞。

　　垂死的信天翁电子兽愤怒改变了攻击目标，展开有近十米的雪白羽翼挥出狂风伴随凭空生起的水浪。腥咸的气味劈头盖脸打向再次缠成一团的红白虎鲸与雄狮，那两只竟放下争端，直奔向又给守卫程序包围的信天翁。

　　显然它们三个打起来的时候，不会顾虑守卫程序们的想法。

　　如果守卫程序有想法的话。

　　在心里讲了一个冷笑话，撑着伞漂浮的鞠青弯腰跟上。即便身形已经给与电子海背景一致的图层覆盖，他依然小心谨慎地依靠红白虎鲸和雄狮电子兽，遮掩自己的身形。

　　同时还要避免它们交战波及自己，若非鞠青经深海层和深渊层混战的经历，这个度还真不好把握。

　　他像是猫一样，在电子兽和守卫程序之间穿梭。不，雪白蓝眼大波斯猫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从一处阴影跳进另一处阴影，又在下一处阴影里化身为人。

　　大黑伞变作白猫两只尖耳间黑色的礼帽，下一刻又被白发青年拿在手里，跳舞般转了一圈。

　　伞尖突然点在一只守卫程序正方体的脑袋上。

　　也可能是正方体的脚。

　　代码光带隐晦一闪，注入其中。

　　数据世界的流动倒映在鞠青的脑内，他飞快发去数个小小的数据包，隐藏在守卫程序本身与蛋形建筑的联络中。

　　蛋形建筑内，数只小白猫轻盈落地。

　　其中一只突然伸出爪子，用力打了另一只一巴掌，被打的那只无声嚎叫一声，转身扑了回去。

　　它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互相揍出一套猫猫拳，一边打一边抖落无数新的小白猫。

　　计算机病毒的自我复制.gif

　　新出现的小白猫有的加入混战，有的向外探索。它们没入墙壁，重新变作代码进入服务器的主系统，躲避守卫程序的扫描和侦查，找到地图的背面，也就是服务器的后台。

　　在哪里？

　　这座研究基地的数据库，他们的论文，他们对电子海的探索……

　　一只小白猫在地图背面停下脚步。

　　它视线穿过半透明的地板，看到地图表面正在工作的数名研究者。

　　“又有电子兽进入警戒范围了……因为警戒范围扩大，守卫程序的出动比以往更频繁，这样不会更容易牵扯进电子兽的战斗中吗？你觉不觉得这次的任务安排不太理智？”

　　一个研究者和同事说，确保自己每一句聊的事情都和工作相关，不会被AI判定成工作时闲聊。

　　但这就是闲聊，他的同事看上去很需要有人在一边说说话，来唤醒漫长加班后涣散的注意力，所以这位研究者才开口。

　　“总比那位大神当真冲进来好，”他同事果然接口，“现在这种警戒又不是常态，只要抓到他，就不用再加班。”

　　“所以那位大神真的活过来了……”研究者现在想起还是不敢置信，“怎么确认的，脸的话可以整容吧。”

　　“泊耳塞福涅通过行为特征分析确认的，”同事已经清醒过来，继续聊天续命，“我们可是有那位的基因样本，从人格到行为都能分析得一清二楚……没有这份样本遗失的记录，应该也不是克隆人。”

　　“什么一清二楚，我们的基因样本也没完整到哪里去，不然弄个克隆人，不对研究有帮助？”研究者说。

　　“克隆人又不会拥有原版的数据大脑，”同事叹息，“那可是东方上帝啊。”

　　如何潜入电子海的同时扩展自己的数据大脑，这个技术是东方上帝开创的，他就是这个时代所有脑机骇客的祖师爷。

　　决定一个人心算力的，有扩展技巧，有下潜深度。

　　仅有技巧，但停留在照光层的话，数据大脑的扩张迟早会遇上瓶颈。想要突破瓶颈，唯有潜入更深的地方。

　　因此骇客们一直寻求各种漏洞突破电子海壁垒，但在这个时代，他们的行为显然是极严重的犯罪，被抓后会关入缸脑监狱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至多卡在深海层。

　　东方上帝……青帝是唯一潜入了超深渊层的脑机骇客。

　　只此一点就足以让他声名在脑机骇客间传唱至今，现在大家还知道，他不仅潜入了超深渊层，还成功回来了。

　　“克隆人没法和他比，”研究者赞同了同事的意见，接着心生不安，“那位要是真过来，我们这些人……”

　　同事也不由沉默片刻，怀着惧意的寂静降临在这个房间。

　　“不要再说克隆不克隆了，万一……”

　　他压低声音飞快道，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缠绕代码光带大脑上。

　　这个房间里，有几十个这样的大脑，悬浮在光柱中，它们表面的凹凸形状各有不同，缠绕的代码光带或多或少，显然不只是一个复制的图像。

　　研究者也收回涣散的目光，噤声。

　　他眼珠转动，突然瞥到同事头顶竖起一对白色的猫耳。

　　“？！”

　　数秒后才察觉不对的研究者猛地转头，得到同事奇怪一瞥。

　　哦，没有，没有猫耳，是他错觉。

　　研究者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一只小白猫身形暴涨，人形的影子出现在地上。

　　穿破旧紧身作战服的白发青年倚在他的椅背上，伸手从他的后脑勺抓出一本书，打开，翻阅。

　　《电子海深度对人脑的影响》

　　《不同年龄人脑在电子海内导致的数据大脑扩张案例》

　　《关于数据大脑扩张的上限研究》

　　《成功的意识上传与数据大脑关联性》

　　《从数据大脑的形成看电子海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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