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不太对劲
谢酩挑起一边眉毛,并不作答。
当今天下,谢酩唯一能听进的也只有大师兄的话了吧。
楚照流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些年,谢酩总是让人来请褚问赴离海,名义上是论道,啧——那论的能是道吗?醉翁之意能在酒吗?
算了。
楚照流自暴自弃地扇扇扇子,他确实很好奇,半月前,谢酩为何会去夙阳,怎么会和他撞到一块儿,他和谢酩又发生了什么。
“放手,”楚照流不怀好意地瞥了眼谢酩,“既然你非要跟来,路上发生什么我可不保证。”
谢酩自然地放开手,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那道红线,以及谢酩左耳的流苏耳坠。
都是红色的,随着动作轻摇慢晃,灼着视线。
谢酩垂下眸光,看着楚照流脚步轻快地走出飞花楼,抛下句问:“你准备如何去夙阳?”
“缩步千里。”
楚照流断然摇头:“太累。”
“御剑。”
楚照流还是否决:“更累!”
谢酩终于再次抬起视线,浅透如琉璃似的一双眼望着他,眼底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活到现在怎么还没累死”。
夜色已浓,这座被扶月宗庇护着的城池依旧热闹而繁华,沿河两岸灯影重重,游船不歇。
河岸边杨柳依依,石桥下河灯点点,恍若星河,楚照流跟着人群走上桥,肚子里的坏水和河水一起往外流,朝下面看了眼,勾唇一笑,突然扭头叫了声:“谢三!”
谢酩跟上来,话还没出口,手腕便被扣住。
一股巨力拽着他,猝不及防往桥下狠狠一倒!
眼前白光闪烁,身子陡然一轻。
谢酩波澜不惊地闭上眼,待到睁开时,眼前已经换了个场景。
几息前还是熙熙攘攘的城池内,现在却已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山里,天幕上孤月高悬,星子几点,周围树影重重,夜风莽莽,吹得树林间哗啦一阵响。
楚照流的脸色得意又狡黠,冒冒失失地仰着脸凑过来,见他毫无波动,轻啧了声:“这都吓不到?你不会是特地下了咒保持一个表情吧?”
他脸色苍白,在月色下面容却显得极度妍丽,几乎是有些侵略性的美色。
谢酩神色未动,却侧头避了避,吐出两个字:“幼稚。”
楚照流顿感没意思,意兴阑珊地缩回去,指尖的一张金色符纸已经燃烧到了底,被风轻轻一吹,便灰飞烟灭。
是张极为珍贵的千里传送符,放到拍卖行里,怎么说也是五万灵石起步。
楚照流随意搓了搓手指:“和你说话,与对头弹琴的唯一区别就是你头上没角——这是哪儿?”
谢酩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咸不淡道:“我头上没角,至少比你心里没谱好,这是哪里不该问你吗。”
传送符只保证传送一定距离,但不保证能送到哪。
楚照流估摸着他俩应该是到夙阳了,但是在夙阳的哪儿,就有待考证了。
毕竟传送符这东西,一般情况下是用来保命的,能在瞬息之间传送到千里之外远离仇家就谢天谢地了,想精准定位纯属做梦。
至于不一般的情况,单指楚照流这个败家子,用传送符来赶路。
楚照流非常败得起,毫无愧色地摇了摇扇子:“是哪里,走两步不就知道了。”
秋夜寒寂,这座荒山却静得有些出奇,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夜雾已经弥漫而起,月色也被掩盖得朦朦胧胧。
周围的树影被风吹得起起落落,恍若张牙舞爪的重重鬼影。
楚照流脚步一顿,笑了:“有意思。剑尊大人,走呗,前面有东西想要我们命呢。”
才刚落地就遇到不要命的,哪家妖物那么不长眼睛,一头撞到杀神的身上来。
谢酩不着痕迹地将楚照流放入庇护范围——虽然他并不觉得此处的危险程度有必要如此。
楚照流边走边观察两人之间的那条红线,满意地看着它越来越浅,趋近于无。
走了几步,他又禁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嘴也不肯歇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俩交换一下秘密?”
谢酩衣袖如雪,脸色平淡:“闲?”
楚照流充耳不闻,笑嘻嘻地问:“我想知道的很简单,你之前为何来夙阳?”
几百年前,夙阳还是颇为繁荣的,如今辽阔而荒凉,他和谢酩会撞到一起,已经不是能用巧合来糊弄的了。
不过以谢酩的脾气,八成不会搭理。
楚照流摩挲下巴,正琢磨怎么撬开谢酩的嘴,疏淡的嗓音便顺着风飘进了耳中:“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
楚照流太阳穴突突一跳,脸上的笑容一敛。
谢酩缓缓点头:“你果然也收到了。”
楚照流侧头看他一眼,正想问问他收到的信内容,前方的夜雾深处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里,哭得相当不是时候。
楚照流哎了声,摆摆手:“算了,也不是那么闲。过后再谈此事,先看看前面哭丧的是人是鬼吧,吵得我头疼。”
山上的雾气有如活物,流动着刻意将他们带来这边。
四下迷雾重重,只有哭声的方向能窥见条路。
越过一棵枯树,眼前的白雾倏而一散,前方的场景落入眼底——
是一个山间平台。
出乎意料的,围坐在一起哭泣的,不是妖物,而是几个背着竹篓的凡人,穿着朴素到简陋的短衫,裤腿上打满了泥印。
楚照流微微怔住,提起的扇子也放下了点。
见夜雾中穿行而出两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几人惊疑不定地偷偷打量过来,啜泣声也慢慢小了起来,却都没有吭声,惊惧地又抱团缩紧了些,脸上布满警惕。
确实只是凡人。
楚照流略一思索,看了眼身边有如高山雪的谢酩,恍然大悟,摇摇扇子,风流倜傥地往前走:“瞧你这一脸苦大仇深前来讨债的表情,看我的。”
他的目光落到众人围着的老丈身上,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老丈好,我们是……”
被点名的老丈浑身一抖,惨叫一声:“狐、狐狸精来吃人了!”
狐狸精善用貌美的壳子来引诱路人,吸食精气。
楚照流:“……”
耳边隐隐传来声嗤笑。
楚照流摸了摸脸,正色道:“感谢老丈肯定我的美貌,不过很遗憾,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人了。”
“哪有人说自己是人的……”
楚照流从善如流,反向承认:“那我是妖。”
老丈脸色惨白,哆哆嗦嗦:“你果然是妖!”
楚照流无语片刻,果断转移了目标,看向老丈旁边的小姑娘,款款展露出春风般的笑意,嗓音和缓:“小姑娘,你们是什么人?”
他生得好看极了,笑起来桃花拂过春水,又沾着点孱弱的苍白,小姑娘脸颊一红,为色所惑,小声嗫嚅:“我、我们是山下的采药人,上山来寻灵药……”
这座山有微弱灵脉,确实会孕育灵药。
楚照流点头:“你们是被妖雾困住,下不了山吗?”
“……是,”旁边的中年人瑟缩着,涩声道,“我们在这儿被困许久了。”
楚照流粲然一笑:“我和这位是修道之人,可以护送几位下山。”
谢酩冷眼旁观,没有插进对话中。
然而听到有修道之人相救,几个采药人却似乎没有太过高兴。
中年人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瓣,小心地看了眼楚照流:“我伯父的脚受了点伤,不知道这位仙人能不能帮他看看……”
楚照流欣然上前:“当然可以。”
随着楚照流的靠近,几个采药人似乎在颤抖。
那个方才回答他的小姑娘嘴唇发抖,盯着楚照流,脸色越来越惨白。
谢酩的声音忽然在后面飘来:“有一点我很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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