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顶流是天师
关云横的心情不免有点复杂。毕竟,任谁众星捧月、养尊处优久了,遇到个几乎无视他存在的,不可免俗的有些恼怒。
这人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他矮下身,做了件他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事情——趴在床边看他睡觉。
那枚“祸首”已经重新穿入细银链,松垮垮落入睡衣下,从领口处露出小截温润的弧度。
橘猫的耳朵扑棱了几下。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猫眼闪过金色丝线一样的光芒。明明看到他,但选择彻底无视,转过身用肥硕的臀部对着他的脸。
关云横:“……”可恶!管它什么九土相柳还是十殿阎罗,他就是看这只猫不顺眼!
翌日,秦悦起床后将枕头拎到窗外的衣架上晒日光浴。客厅里,长腿男人的生魂垂着脑袋看起来在发呆。他点了三柱香将香炉搁放在男人面前的小茶几上,他竟没有察觉。
秦悦摇了摇头,该干嘛干嘛。直到他推了自行车出门,男人的魂魄被扳指硬生生拉扯起来。
“我还没死呢!”晨昏三柱香什么的!
“关先生,那香真的挺贵。”秦悦是真肉疼。每寸香灰都是钱,他比他更不乐意。玉扳指拉了个生魂不放,他也很惆怅。
“穷酸!”
“……知道我穷酸您就别抱怨啊。”
“……”
走出去没两步就遇见赵阿姨,她仍然系着围裙,热情地招呼道:“小秦,这是你朋友啊?”
“嗯,新室友。”
关云横:“……”正想吐槽他是捅了神棍窝吗,就见到一只苍蝇穿过女人的心口。那个被穿透的位置荡漾着水波纹般的痕迹,女人一无所查。
再看秦悦,他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动,认真跟女人聊天,“圆圆今年该毕业了吧。”
“对,我们家圆圆啊特别能干。已经拿到大公司的录取信了。我啊,可算熬出来了!”
女人离开后,关云横问道:“她也是鬼?”
“你跟赵阿姨不一样。你还活着,她已经……”秦悦摇摇头,“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一点。她暂时…没发现自己死了。”
“……”没想到死都死了,还分种类?
他不禁问道:“她难道不用轮回投胎吗?”问完险些咬了舌头,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这个无神论者的嘴巴里冒出来,真是……难以言喻。
“她执念深重,放心不下圆圆。去世得又太突然,所以……况且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轮回的。”说到这里,秦悦浅浅地叹了口气。
“不轮回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要么是去了‘某个地方’,要么魂魄之力耗尽,消失掉。这其实跟人自己的意志有关。”
“听起来真随性。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呢?”
“那是杜撰出来的。下面会干活儿,但普遍……纪律很……松散。现在管事的那位比较随性。嗯,希望她不会听见。”
关云横觉得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懒”,只是出于某种顾忌,才没有痛快说出口。
拉拉杂杂一大堆,关云横后知后觉想起,其实他跟这小子一点都不熟。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那枚玉扳指,他也不至于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准儿他早回身体里面了!
他退到可拉开的最大距离,不再吭声。秦悦感觉他的情绪风云突变,无比冤枉地想,得,究竟又是什么地方得罪这位爷了。
虽然不晓得对方想上哪儿,关云横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可青年那辆自行车活像应该在博物馆里陈列的展览品。越蹬得卖力,越嘎吱作响。他听得头疼,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咆哮道:“你就不能坐公交车吗?!”
“可是……公交车上个月涨价了。起价五块我觉得不划算。”秦悦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有那么穷吗?”
“有!”
“……随便你!”
不过,很快他就无暇顾忌那些断断续续、搅得人神经衰弱的异响,因为他现在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巷口,初夏时节正怒放的红色蔷薇,黄色花蕊飘出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异口同声冲秦悦笑道:“阿悦要出门啦!”
“欸,今天逢双,隔壁有集市。”青年回一以笑,蹬着那架快要散架的旧自行车缓慢通过。那些精灵样的东西嘻嘻哈哈缩了回去,不知又说了什么,喧嚣无比。关云横被这份掀天的热闹震得耳朵疼,尽量面无表情地掠过。
“哈哈哈,看那个魂魄。”
“早啊,秦家小子。”茂盛的枇杷树已经缀满果实,在青年路过时,微微搅动树冠,枝叶间显露出一张模糊的笑脸。
“早。”
关云横:“……”有种三观尽碎,日了狗的心情,有木有!
走通两条窄巷,看遍无数稀奇古怪的物什,路上的活人逐渐多了起来。
终于正常了。关云横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猪猪猪猪猪啊啊啊啊啊。”白衣女鬼坐在路灯上大喊大叫。
“……”
“那是黄依,因为加班疲劳过度,一个多月前回家时从楼梯上滚下来。运气不好磕到后脑勺,所以……”
“永恒电子是吸血鬼!资本是万恶之源!”女鬼兀自吊着嗓子,“关云横恶有恶报!!”
关云横:“……”永恒电子是星光的全资子公司。一个多月前,确实有这么一桩事。虽然不完全符合工伤认定的条件,但为了安抚家属,永恒那边还是做了一系列公关与赔偿。没想到,还能亲耳听到逝者骂他。
又过了条泥泞的小路,秦悦拐到主街,关云横较为熟悉的金融街的一角显露出来。仅仅隔了一个晚上,他望着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恍如隔世。青年突然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改为步行。他扶着自行车,目视前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显得就像一个等通行绿灯的普通人。
可关云横能看见,他站的位置旁边有个被削去半枚脑袋的外卖骑士。他的五官十分可怖,眼角撕扯到了嘴角的位置,头皮有一片耷拉到了后颈。他神色木然,抱膝坐在那里,沉默地被无数人穿透。
青年勾起小指,手里多出一枚铃铛。他三短两长,忽快忽慢,细若蚊音的吟唱道:“生死殊途同归,再睁眼,又是一世,一世又一世,春去秋来,不过梦一场。”
声音响若雷鸣,可周遭的人们仿佛没有觉察,视线依然粘在对面的交通灯上。关云横的心口处不禁随着他的声音变得发烫、鼓噪起来。骑手麻木不仁的神色变得灵动,他的身体周围慢慢镶嵌了一圈温柔的金色光泽。
“这是超度亡灵的调子,活人听不见。关先生你最好也不要听。”对上关云横惊疑不定的表情,秦悦耐心解释道。
“我想……去与家人道别。”骑手站起来,朝秦悦郑重地鞠躬。
“去吧。是该好好道别的。”
事后,青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混入过马路的人群里。从大路再度拐入另一条小路,他领着关云横重新走到繁华背面。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关云横也想不到金融街附近的城中村里能这么热闹。狭长的路上挤满了人,两旁驻满各式摊贩,鸡鸭鱼菜农副产品,应有尽有,就是卫生条件堪忧,看得他直皱眉。
“小秦,赶集呢?新屋子收拾妥当了没有?咳,我就说刘二妞心眼太黑,现在这世道,哪里找得到你这么规矩的房客,又爱收拾又不拖欠房租还帮忙做事。”没牙的老婆婆眼神不错,是集市上头一个注意到秦悦的人。
“挺好。刘阿姨房子还是不错,但确实太贵,我租不起呀。”秦悦笑眯眯蹲在老婆婆的摊位前,选了几根新鲜的茄子。两人开始滔滔不绝的寒暄,上至家宅安静、身体健康,下至婆婆家那条赖皮老黄狗的皮肤病,听得关云横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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