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
这些事他好几年前就做熟了,和一根手指头都懒得伸的约法沙不一样。
特伦特村贫困,他的父母更贫困,生下他之后家里的劳动力还是不够,于是母亲又怀了下一个。
新生的爱丽缇是个女孩,这本来不算让他们失望,毕竟女孩子也可以做事,还能做男孩子做不了的事。
可惜爱丽缇天生患有疾病,非但不能为家人减轻负担,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
为人父母总会向着弱一些,小一些的孩子,所以这个贫瘠的家庭里,难得有些好东西都会优先给爱丽缇。
他们的母亲总是想,她没有钱给爱丽缇治病,爱丽缇长不大的,既然没几年好活,就该对她好一点。
“她生病了,你要让着妹妹啊。”迪伦讨厌母亲这么说。
他的妹妹可以吃好吃的苹果,他的妹妹可以穿干净的裙子,他妹妹垫床的稻草都比他的厚。
爱丽缇得到了父母的偏爱,还假惺惺地说要把苹果让给哥哥。
他能接受吗?那颗苹果怎么都不可能到他肚子里。
爱丽缇说了这句话,会得到父母的夸奖,而他只要稍微伸一下手,就会被父母骂,苹果最后还是会给爱丽缇,她既得到夸赞又得到甘美。
今年爱丽缇的病情更严重了,也许活不过今年。
迪伦得知这个消息,悄悄为之雀跃,转而他又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爱丽缇是他的妹妹,他应该难过,应该哭泣,这样父母就会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说不定会给他一个苹果派来安慰他。
就像他家那只亲近爱丽缇的大狗死掉时一样。
比爱丽缇死亡提前到来的是外来的陌生人,他们找到镇上有孩子的家庭,挨家挨户去拜访,有时候会被赶出来,有时候会领着那家的其中一个孩子出来。
陌生人终于拜访到他家,和父母单独交流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他的父母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爱丽缇生了重病,说她只是感冒了。
「感冒」的爱丽缇要和陌生人一起走,迪伦的母亲躲在房间里抹眼泪,末了抱着迪伦说,妈妈只有你了。
她用重病的孩子,换一个健康的孩子过得更好,可迪伦并不知道。
他偷偷去问那些陌生人会把爱丽缇带去哪里,陌生人说,当然是去城市里过好日子啦,城市你知道吧?
就是电视上那些地方,人人都能吃上填满牛肉的馅饼,苹果?别说苹果了,香蕉、葡萄、草莓,想吃什么水果都有。
城市里有好心人愿意收养未成年的孩子,就算不当亲生的,孩子们也过得比这破地方好得多。
这很难让年幼的迪伦不心动,尽管他没有年幼到黑白不分的程度,可他毕竟只念了几年帝国的公立学校,见识浅薄,对城市的了解仅限于广场上的投屏广告。
他的妹妹要去过好日子了,只有他,只有他还要和贫穷的父母守着破房子,吃掺了木屑的面包,他的父母果然只对爱丽缇好,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
在虚构的美梦诱惑下,在对父母的愤慨下,在对爱丽缇的嫉恨下,他背着父母跟上了陌生人们离去的脚步,美其名曰不愿意离开生病的妹妹。
所有的幻想在他们出发的第二天破灭,那些陌生人并非什么慈善项目的负责人,而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投机者。
他听到哭泣,听到哀求,在爱丽缇的裙摆发出裂帛之声时庆幸自己不是女孩,又在另一个孩子的血迹中庆幸自己长得不够可爱。
没有什么温暖的壁炉,填满牛肉的馅饼,香甜可口的苹果,有的只是令人作呕的现实。
惶恐和悔恨伴随了他一周,爱丽缇的病情在痛苦的折磨下变得越来越严重,那群人骂了爱丽缇与迪伦的父母,说他们骗自己买下一个废物。
恰恰在这时候,领头的人收到消息,这批货那边接不了手,让他们自己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呢?他们将病重的爱丽缇和其他遭到侵犯而虚弱的孩子扔下车,要逃去别的地方。
迪伦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爱丽缇是他的妹妹,他们是家人,应该给予彼此温暖。
于是他趁那些人不注意跳下车,躲到他们离开,再背上他的妹妹,去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至于其他人,关他什么事呢?
迪伦的运气一开始不好,后来很好。
这条路荒凉偏僻,他很难看到车辆路过,偶尔遇到一辆,都直接无视他开走,难得愿意停下来的,也不愿意帮助他们兄妹。
只有一个人下来看了看,说:“不行,我不要这个女孩子死在我车上。”
迪伦又开始后悔了,他悄悄地想,要是爱丽缇早点死掉就好了,她为什么还不死?
伴着这样的期望,他在爱丽缇垂死之际,遇到了临殊。
临殊和那些陌生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善良之辈,他尽力挽救爱丽缇的生命,愿意捎带迪伦上路,细心处理他的伤口,给他食物和温暖的被窝。
这和他梦想中的有些差距,但却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体验。
城市有什么好的呢?城市里有对他这么好的人吗?他没有苹果,却得到了更为鲜美的草莓。
他不想离开。
“大哥哥,我能和你一起旅行吗?”
迪伦坐在副驾驶,尽量将声音压得足够低,以免被在客厅看书的约法沙听见。
临殊扬起眉毛,发出个带着疑问的「嗯」。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会学做饭,也会洗衣服做家务,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迪伦忙不迭推荐着自己,生怕从临殊口中说出一个否定的词汇。
他还想说,他不会像后面那个娇贵的哥哥一样,什么也不做,只会添乱和无理取闹,他知恩图报,他勤劳朴实,不用精心为他准备营养丰富合口味的食物,不用从早到晚为他的健康担心,不用满足他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但这么说可能惹人生厌,用力过猛会起反效果。
“啊这……”临殊尴尬地握紧方向盘,一时想不出如何回应。
“我想和大哥哥做朋友。”迪伦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里是少年特有的纯真与希冀。
临殊说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哥哥是他的朋友,朋友算的了什么呢?这种从无到有的关系,是最容易更替的。
迪伦在特伦特村有朋友,那是个瘦弱胆小的家伙,他们经常去村长家的树林摘果子,去田间抓青蛙。
可迪伦其实不喜欢他的,如果有个身手灵敏,性格活泼的人愿意跟迪伦玩,谁会和这种老鼠一样的孩子待在一起呢?
迪伦的母亲也有朋友,是隔壁家失去了丈夫的夫人,她们经常交流织毛衣的技巧,还会聊对方的孩子。
可是那位夫人自从多了个新的男性朋友,就不怎么和母亲来往了。
看,只要有更好的,「朋友」是可以取代的。
实在不行,增加一个也……
“Linn,我受伤了。”
约法沙冷淡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临殊得以从尴尬的氛围里解脱,他立刻停下车,到后面去看约法沙所说的「受伤」是怎么回事。
根据以往的经验,约法沙的伤势应当非常轻微,轻微到普通人根本不会用「受伤」这个词形容。
“伤到哪里了?”
约法沙将桌上的书一合,伸出渗血的食指给临殊看:“被书页划伤了。”
了不得,这次居然见血了。临殊找出酒精和创可贴,把约法沙金贵的手指头包裹好:“你那么怕疼,就小心一点啊。”
约法沙低头看着临殊认真包创可贴的动作,悄然俯身贴在他耳畔:“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那个孩子走。”
他说的是较为普通常用的「离开」,但临殊听出了一种「滚」的味道。
“你听到了?”临殊问。
这听力未免太好了吧?
“我又不聋。”约法沙隔着创可贴戳戳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太疼了。
“我不会留下他的。”临殊直起身来,“不过你好像特别不喜欢他?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约法沙将视线投向窗外:“他说话好像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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