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人鱼的三步法
任雀仍是笑着的,大大方方抬起手,他一捻指尖,银白色锁链在身边游刃有余地盘旋起来。另一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倩身边,俏皮地环绕,堪堪抵抗着许羲嘉散发出的所有热量。
“这条鱼果然在你这里,真亏有人大言不惭发过誓,一生效忠监管者。”许羲嘉抱着手臂,讥讽地瞥着笑意盎然的任雀,一字一顿道。
“一生太久,人会变,妖亦然。”任雀立在原地,像一棵永不倒伏的树,泛着圆润冷光的锁链向外扩张一寸,于无形间将羲和光辉抵挡在外面。
“你不怕我去监管者那里告发你?应该会有不少人想得到那条鱼。”许羲嘉道。
“这可不行,楚虞现在是我的玩具。”任雀露出一口小白牙,“再说,你也不缺钱。”
“没人会嫌钱多。”许羲嘉回答道,她用墨镜掩住自己镀着金光的眼瞳,盯着任雀脸上的笑意和半点温情都没有的锁链,突然收了手。
羲和一殁,天地间风平浪静,桂花树安静地蹲伏在角落,静观这一场旷世对决。
“但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许羲嘉的视线落在咖啡杯里,于浓郁的液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是因为打不过我才妥协的吧。”任雀把锁链收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话却有种不太坚定的虚弱感。
“我总有一天会撕烂你的嘴。”许羲嘉瞪了任雀一眼,她稍微把太阳镜往鼻梁上压了压,露出残余星点金光的眼睛,像嵌了星子的一汪黑水。“居然还敢说我只演过乡土中原?那部片子的薪酬你一辈子也赚不上,穷鬼!”
任雀笑了笑,瞥了眼身后装傻白甜的楚虞,露出微妙的神色。
就这样,任雀带着一条天天讨亲亲抱抱的幼年鱼,外加一个小姑娘住进了许羲嘉的宅子。
女明星天天在外头奔波,忙着赚钱养家。任雀则甘吃软饭,且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我听上头说你和雌黄芸黄去了念水潮城,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他俩呢?”
晚饭时间,许羲嘉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着自己饭碗里仅剩的几颗圣女果和烂菜叶,支着下巴看了眼家里的三位不速之客,有些头疼地道。
任雀吃东西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慢条斯理又风卷残云,总以一种惊人却优雅的速度扫荡食物。楚虞是个十足的笨比,尝试筷子无果后直接上手去抓,时不时被任雀严厉敲打两下,再泪眼汪汪地缩回去。阿倩闷头吃饭,对主人们的情趣不感兴趣。
许羲嘉记得一百年前任雀就在宅子里声色俱厉地教楚虞拿筷子,怎么现在还不会?
“出了点小意外,先来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任雀语焉不详,许羲嘉有所意会地点点头,继续道:“那你打算住几天?先说好,上头只要一有命令我就立刻倒戈。”
“先住一两个月吧。”任雀把茶杯放下,温柔一笑。
“你打算在老娘这里蹭吃蹭喝两个月?任雀,你还要不要脸啊?”许羲嘉眼睛瞪得溜圆,也就是手边没菜刀,有的话她立刻就能抄起来和任雀拼命。“你上次教许和涛那小瘪犊子翻墙看小黄文,这事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自己说学无止境,我只是意会而已,有什么不妥?”任雀一笑,油腔滑调的。
两秒后,餐厅乱战在女人的尖叫声中爆发开来。
诸如此类的事件每天都会上演,许羲嘉有的资产任雀这辈子连个零头都没见着。他自幼节俭,长大后额外抠门,不爱工作天天躺平,赚钱更是一项不到揭不开锅不会碰的艰辛工作,以至于看到许羲嘉比游泳池还大的衣柜间后,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但两天后,任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楚虞缩在大沙发里呜呜哭,阿倩站在一边焦急忙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进门,阿倩眼睛便亮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拽着任雀的衣角,语速飞快:“大人,殿下从早上就开始哭,一直缩着,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您……”
您快看看殿下——这句话还没说,只见沙发上的鱼球猛然展开,绚烂的大尾巴在地上拍打,身影闪过,楚虞乳燕投怀似地扑进任雀怀里。
“呜呜呜呜——”
他哭的气喘,攥着任雀新买的衣服一顿乱蹭,干净的不干净的都抹上去了。一张小脸梨花带雨,看上去惹人生怜,他搂着任雀的脖子,哭声小了点,粘腻的嗓子像要撒娇。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宝贝了?哎呦你看哭的,多大了还撒娇。”任雀不厚道地笑了,他理智认为楚虞又开始搞幺蛾子,便把这条抻长的鱼抱起来,哄着在沙发上坐下,亲了亲他的鬓角。
“楚虞,怎么现在还没小时候坚强了?”任雀用手指抹掉楚虞眼角的泪,是温热的,到手就化了。他用沙发上的小被子裹住楚虞的上半身,手掌托着他的腰,楚虞的尾巴垂到地毯上,铺成一条好看的锦缎。
楚虞憋着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他抽了抽鼻子,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盯着任雀。
“说吧,什么事?”任雀摩挲着楚虞的腰,细瘦指尖掐进他的腰窝,手法暧昧地蹭。他放软了声音,低声哄道。
楚虞张了张嘴,脸有点红,可能是又不好意思说。
“想我了所以哭的?等我疼你?” 任雀一张嘴要调侃人,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手指摸了摸楚虞的腮帮子,发觉这条鱼下意识地开始躲。他用力把楚虞按在自己怀里,眸色深邃,灵活指尖掐着他的下巴。
“呜呜!”楚虞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那在任雀耳朵里可以算是痛呼了。
任雀用指尖抹了下楚虞的嘴唇,紧接着手指用力,逼楚虞张开了嘴。
大概是因为疼痛,楚虞挣扎起来,也顾不上在眼前的是谁。他抗拒地推着任雀,却感觉那人把指尖伸进了他的口腔,纤细指尖触到他的舌尖。
“呜……”楚虞下意识一闭嘴,鲨鱼牙蹭到任雀的指节,一丝血腥味在他嘴里弥漫开来。
人鱼对血味太过敏感,以至于他在尝到的一刹那,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任雀像没感觉到一般,他扒开楚虞的牙,软软指腹抵在尖锐牙尖上。他朝里望了望,瞥见一颗有点发黑的龋齿。
“牙疼?”任雀放开楚虞的下巴,他用手背碰了碰楚虞的右边脸颊,好笑地道:“你吃了多少巧克力?许羲嘉家里就上次做活动送的一仓库费烈罗,你都给吃了?”
楚虞眼睛红红的,他用舌头舔了下里头那颗疼痛的龋齿,又开始呜呜呜。
“哭什么,我还疼着呢,小东西真会咬人。”任雀把自己受伤的右手展示给楚虞看,他懒懒抬起,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泛着血红色块,血滴从被切割的夹缝里流出,嫣红饱满,低沉到近乎有些血腥了。
人鱼的咬合力在所有妖类中无可匹敌,哪怕只是轻轻一划也足够让肉体凡胎碎成两段。
“这么爱咬人,以后谁愿意和你接吻。”任雀一笑,笑容颇为敷衍。他拍了拍楚虞的头,把这条鱼放到沙发上,自己站起来。“明天给你找医生,回你的浴缸先躺着吧。”
“呜呜——”楚虞泪眼婆娑地望着任雀离去的身影,像一株枯萎的小白莲,一下子耷拉下来。
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牙,缩成鱼球躲进沙发里,继续呜呜哭。
他把任雀弄疼了,他让任雀生气了,任雀不爱他了,他要变成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一想到这,楚虞哭的更厉害了。
阿倩站在沙发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为难了。
当天下午许羲嘉在片场录节目,一开门就见到等在外面的任雀。她听了下任雀的描述,一想到某条鱼因为贪吃把自己的牙吃坏了还哭了一下午就觉得好笑。
“给他个教训,反正人鱼的牙一周就会更新,到时候他照吃不误。”任雀冷着嗓音,和许羲嘉一同走进家门,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客厅。
“你可真冷酷,做你的人岂不是很费劲?”许羲嘉捂嘴偷笑,她心情大好,顺带又瞥了眼任雀包扎完美的手指——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