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愈发轻快,拐过岔路口,竟再也不管什么高雅气质,逐渐小跑起来。
那栋两层的小楼半新不旧,隐在在格外注重外观与特色的酒吧一条街里,几乎普通到会让所有人忽视过去。然而那灰色的墙面,刻意做旧的复古窗框,院子里死了一茬又一茬的盆栽,包括门前挂着的不伦不类的青铜风铃,都是她来到这里之后,一点一点拾掇出来的。
岳沉舟那个万事随便的懒人,要真让他一个人打理一个酒吧,大约早就穷到去喝西北风过活。
莲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口赫然挂上了“暂停营业”的字样。
岳寒一手托着个盘子,另一手拿着支笔,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微笑着冲着她点点头。
屋檐下方,岳沉舟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脸色黑得像快炭。
……想象中令人社交性尴尬的重逢场景并未发生,莲鹤也不知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忍不住抬手撩了几缕耳边垂下的鬓发,重新把腕间的云纹手袋抚正,迈着婷婷袅袅的步子走了进去。
高贵到不可方物,丝毫不损半分妖怪酒吧“看板娘”的气质。
岳沉舟哪里能体会到那些百转千回的姑娘家心思,他此刻正心烦意乱找不到发泄的口子,恨不得把陈建国抓起来狠狠揍一顿。便再也不管岳寒的脸色,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烟,啪嗒一下点了起来。
莲鹤看他脸色不佳,倒是奇了,从身后带上院门,仰着脖子去看架子上的岳寒。
这一看,不免愣了一愣。
正午时分,日光如倾斜的洪流一般,自万尺高空泼洒而下。二楼的玻璃恰恰反射着光线,再照到岳寒脸上,勾勒出无比刚硬的金色线条。
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她甚至从那英俊而含笑的眉眼中看出了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桀骜。
这孩子……怎么,怎么好像……又成熟了不少?
人类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莲鹤心头感慨,并未多想,伸手扶住梯子:“所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拆招牌?”
她的目光转向岳沉舟,满腹狐疑:“不是吧岳师,我不过睡了一段时日,这酒吧就被你败光了?这么快?”
岳沉舟现在宛若一个一点就炸的爆竹,眼刀狠狠剜了她一眼,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手里甩出一张粉红色的纸:“自己看。”
纸片皱巴巴的,看起来仿佛被人狠狠揉过,准确无误地划过空气,像一只纸飞机一样,缓缓落到了莲鹤的手里。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莲鹤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展开那张纸片。
……随后被上头“整改通知”四个字给震了一脸。
“整改?!”
她的视线迅速在纸上寻找起来,果然在下方找到了落款——大红色印章,明明白白的“天朝异常生命体监督和管理委员会”字样。
火气忍不住噌一下冒了出来,她恼火地把手中小巧的腕包甩到露天座位的桌面上,上头的金属在桌面上磕得哐哐作响。
“有人趁我不在把咱们举报了?”
岳沉舟嘴角一抽:什么叫趁你不在啊?
岳寒点了点头,面上依然面沉如水,看起来反倒显得无奈而无辜,声音也颇为四平八稳:“我与师兄出了趟远门,回来就发现这个贴在门上。说是……妖怪酒吧的招牌……”
连他都如此吞吞吐吐,听得莲鹤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道:“招牌怎么了?”
岳寒清了清嗓子:“只写了妖和怪……涉及歧视鬼类人权。”
他耸了耸肩,举起手里白色的油漆示意。
莲鹤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妖怪酒吧花里胡哨的招牌上,亮闪闪的妖怪两个字后面,此刻多了一个遒劲的小字——“鬼”。
……挤在前后两个字之间,十足怪异。
莲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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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章的章节名叫做“整改通知”,后来造成了误会,所以修改了一下
第59章 春意(一)
陈建国如约带着人来到妖怪酒吧的时候,委实被莲鹤散发着浓烈愤恨的迁怒眼神震了一下。
这又是怎么了……
难为他一个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异管委实权人物,年少气盛时也曾杀伐果断,让好几个名留青史的大妖都跌了跟头,此刻却还要看这几人的脸色。
大约也只有他,还能权当无事发生,继续乐呵呵地笑,满脸的肉都堆到了一起,才四十岁的人,尽显富态可亲。
“哟。”他的目光在不大不小的酒吧内部一转,停在窗边的桌上。
那上头平铺摆放着两个宝蓝色的礼盒,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走亲访友的带的礼品,只是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这盒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蓝的透亮,像是一匹缎子一般,上头还印着一些古怪的细花,看起来仿佛是一些极为潦草的文字。
“这是……江家的符篆吧?昨儿个就听说了,江小山那孩子是个实诚人,向我打听了酒吧的位置,要亲自上门道歉。”
岳沉舟脸上写满了不悦,连平日最爱的烟味在嘴里都觉得不得劲,只把燃着的烟夹在指间任其烧成灰烬,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冷眼看着陈建国这只老狐狸跟他拉家常似的东扯西扯,半天不进入正题。
昨日他与岳寒刚回到酒吧没过多久,就迎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江小山。他果然如当日自己承诺的一样,带上礼物诚心诚意地上门来道歉。临了却不服气地放下狠话,说在第二轮实战考试中,一定不会输给岳寒。
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中二少年。
岳沉舟哼了一声,腹诽,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天师,来十个都不是岳寒的对手。就算转世投胎几百回,这种小孩子闹着玩的考试,相当于满级大佬吊打小号,根本不足为惧。
毕竟若真动起手来,以当年麟龙寒岳的实力,怕是连自己都要败下阵来。
他的目光落到陈建国身后的人身上,才算起了些复杂的变化。
那是一个沉默的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个子不矮,小麦色皮肤,套了件显然不合身的大T恤,显出空落落的瘦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空洞而木然,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
如同岳沉舟先前预料的一样,这样一个女孩,显然并没有什么攻击力,也足够让人心生同情。
“倒是没料到,居然是个女孩子。”岳沉舟向后靠近成堆的软垫之中,微微眯了眯眼睛,流露出十足的讥诮来,“怎么样,陈大局长,这段时日怕是做了不少评估吧?这下您总算能放心了。”
陈建国也没恼他话中的挖苦,反倒稳稳当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岳师的话我自然是一万个相信的。只是上头有上头的规定,做些测试,建立个人档案,我们也好交差嘛。这孩子,现如今已经是合法公民了,我这不是第一时间带她来这里拜见您了?”
这话活脱脱把岳沉舟说得好似一方恶霸,把岳沉舟气得瞥了他一眼,想到门口某张粉红色的单子,更是火上浇油,丝毫不记得当初是自己留了话,让人把盔甲送来妖怪酒吧。
屁个合法公民,还不是现如今看这盔甲化形好好一个姑娘家,总算安了心。说是带来见自己,更多的,怕是送往莲鹤眼皮子底下去。
……就没想再带回去。
算盘珠子成精都没这位能算。
岳沉舟忍不住牙痒痒。
与妖类和鬼类相比,怪类的数量是最少的。它们原本为无生命的物体,灵力平和深厚,亿万分之一的机缘巧合才能得以化形,概率比之前两类要低上不少,大部分都是些沾染了灵怨的古物,化形后也更难适应现代人类的生活。
也许正因为数量稀少,怪类并没有大妖或老鬼那样的领地意识,彼此之间仿佛有感应一般,天生便会亲切许多。
果然,莲鹤打量了沉默的女孩许久,只觉得心头仿佛被牵了几根细丝,五脏六腑都被牵得错了位,隐隐吊在半空,落不着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