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做得很好。”金发法师翻了翻图纸和建造日志,即使这些已经无法让现在的他感到振奋,“辛苦了。”
贝因加纳等待银发海妖询问自己建造的目的,但是艾斯根本没有问这个,而是更关心主君接下来的命令。
因此法师主动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让你们在那里建一座根本没有船的码头么。”
艾斯平静地答道,“您的命令是绝对的,主上。它的用处我们并不好奇,因为您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即使它的存在会危害到你们的安全?”
“我们相信您。”海妖知道自己在代表整个族群,又在停顿后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相信您不是一位暴君……我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回报您的期许。”
贝因加纳靠在椅背上,心想这种盲目的信任和忠诚莫非是第三要素不健全的衍生种的特产吗。
是因为他在他们本该更加悲惨的命运之外铺出另一条路,又赦免了他们的罪孽吗。
又或者,习惯于被人引导和命令才比较轻松。
一定要有一个非我族类的救世主,然后所有人就可以跟着他不加思考地前进,既不用考虑未来也不需要承担后果了么。
贝因加纳说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曾救过你们又意外宽容才有这样的想法,我劝你和你的族人还是把美好幻想安在别人头上吧。”
“您的作为不用幻想就能看到,主上。”美丽的海妖露出一个笑容,“趋利避害是任何生物的本能,我们也不例外。向您献上忠诚和我们的力量是我族回应这份庇护的方式,支付它的报酬,是‘保护费’。”
艾斯有些拙劣地向自己的主君表达这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就像如果贝因加纳不满意就会把这群鱼丢弃似的。
最终贝因加纳按下对方的剖白,他勾勾嘴角,说出他们想要的“命令”。
“我从未承诺过能像虚无民那样保证你们每一个的生命,艾斯,挑选你耐力最好和最善于领航的族人,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我有事要交给他们去办。”
“遵命。”银发的雄性海妖垂下目光,来到主君的座椅前跪下身亲吻他的指尖,依然什么都没有问,好像就算贝因加纳要他们赴死也能坦然视之。
贝因加纳不曾有这样的“雇员”,这些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一番加减乘除后只要能剩下没有被剥夺的东西就可以。
那些事物可能是后代,是栖身之所,亦或是可能的活下去的方式。
等到银发海妖缓步离去,贝因加纳接过敲门而入的莉莉安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口后轻声说,“莉莉安,等冬天过去,你就回大陆吧。”
正在低头整理桌上资料的女仆稍顿了顿,问道,“您这次回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总是很安静的莉莉安不会像黑曜石那样夸张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所注视的和听到的东西不会打折扣。
贝因加纳回来后很反常,在莉莉安的记忆中,主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焦躁过。
这里面甚至还有些迷茫。
“这里的确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法师苦笑一声,“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工作了,现在又到了无法抽身而退的地步。而这件事跟你们无关,我会让古魔法部也尽快动身离开,你跟着他们一起走会更方便。”
“我不会走的。”女仆给贝因加纳的酒杯一股脑添了许多冰块,试图让他冷静,并且轻声细语地拒绝了,“既然是最后的工作,就让我辅助您到最后吧。”
贝因加纳沉下脸,“你该回家。”
莉莉安却说,“我的家早已被沙匪毁了,是您和伊莎贝拉大人救了我。”
靠近丹皮尔荒漠的朱月国境线,每当金红王旗的争夺时期,沙匪总会像食腐的秃鹫侵扰边境,热衷于活活烧死自己的猎物。那个银月光华隐没的夜晚,乡下贵族的孤女似乎难逃被烈火吞噬的命运,甚至连累借住在这里准备前往麦索隆的少年和他的女管家。
可是后来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起恶鬼般的沙匪,少年召唤出的怪物更像一场噩梦。
午夜的乌云之下,跟忙碌着给女孩包扎的女管家不同,帮不上忙的少年看着沙匪的尸体被怪物吞噬,依然有喝茶的闲心。
【等王子殿下继位,国境线会被巩固,这里会有一座边陲重镇,你应该会成为这里的女爵。】
莉莉安知道王座正在被争夺,少年没说哪位王子会得到它,但他看上去很笃定会是自己认为的其中之一。
也许是为了让她分心不去注意身上的疼痛,少年故意说了许多女孩在那个年纪难以理解的东西,她确实一点也没听懂。
但是她听懂自己要被留在这。
“我要跟你们走。”
在火焰舔舐她的皮肤时,恐惧的莉莉安向神许了愿。
——谁救了我,我就跟着谁。
现在长裙和长靴能够遮挡住她腿上的烧伤,女管家伊莎贝拉比起教她成为一名淑女,更注重那些无关性别的能力,所以她才会在这里。
“主人还是把精力放在该怎样解决这件最后的工作上吧。”莉莉安微微欠身,难得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确很少露出笑容。
女仆知道贝因加纳的计划书从来都会考虑全部的意外状况,“连您都觉得棘手,看来这次的‘意外’完全出乎您的意料。”
没错,它超过了常识。
贝因加纳很少会劝人第二遍,见莉莉安似乎不为所动,他也在犹豫后不再开口提离开的事。
“我原以为自己会在翡银河谷的夏花中闭眼,这样看来,早早预想自己的终局毫无意义。”
莉莉安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咽了回去,开口道,“您还会有很久的。”
“不会的。”贝因加纳笑笑,至少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攫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如果没有代价,那谁都可以成为地上的神了,这可能也是这个世界平衡的一种方式。”
莉莉安却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可您经历的痛苦不是代价吗。”
“不是,那是自找的。”贝因加纳回答得很干脆,自嘲意味浓重。
他很快把酒喝光,披上厚实的外套往门外走,“我去外城一趟。”
他还要去跟古魔法部聊聊,总不会所有人都不听他的。
贝因加纳就这样跟外面深呼吸强行冷却自己头脑的赞沙玛尔结结实实碰了个面对面。
金发法师先是看了眼对方胳膊底下的花瓶。
赞沙玛尔还没来得及调度一个合适的表情去回应,贝因加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现在无法评定拉塔古恩是否危险,所以会请古魔法部在近日内离开,外城的住民也是。”
金发青年抬眸而视,露出一个笑容,“你没有意见吧,统领?”
赞沙玛尔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有意见,贝因加纳会这么问,只是因为他们的“雇佣关系”还在,就像是几天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只是颠簸归来,整理好现状,贝因加纳跟他确认下一步修缮都城的计划而已。
他的主君当然没忘,这一切的起始来自于他的邀请。
贝因加纳的态度让赞沙玛尔本来酝酿好的情绪差点崩盘,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只要监督我就可以了。”金发法师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你也没法控制的。”
听上去非常善解人意的话语却让赞沙玛尔更为紧张,在贝因加纳发现自己被欺骗后,他仍然按部就班地依照原计划修缮拉塔古恩,这不应该是一种正常的反应。
赞沙玛尔选择直截了当地拦住往外走的法师,用身体把对方行动的空间压缩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按住他的手腕。
“你不想谈谈吗。”赞沙玛尔一直以来都奉行着有话就要说清的“好习惯”,况且道兰提尔已经向他坦白所有,他现在已经有了解答一切疑问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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