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法师想到自己都已经打算跟神抗争,和同为人类的同胞打交道这种事,也许此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次了。
虚无民是洛斯特的造物,海妖是拉塔古恩的眷族,他们在这座活城中还算安全,但是人类就不一定了,贝因加纳无论如何都要以防万一。
阿伊瑞女士称它为地上的魔巢,连通渊海,随着贝因加纳成为阿塔,掌控城市,他也随时有被洛斯特意志取代的风险。
“道兰提尔为我安排的‘食谱’,莫非是每天摄入一点血晶簇么。”他会这么猜测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上一次的失控就是因为这个。
赞沙玛尔摇头,直接告诉他,“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可以尝试坐上主殿的王座。”
他们必须慎之又慎地对待同调,以年为计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能等到下一次,贝因加纳就可以复原外城更多的建筑,将巨伤的道路抹去。
法师含混了一声,才想起他确实没参观过这座阶梯宫殿的主殿,那里大门一直紧闭,好像所有人都有意识地避开那个地方。
王座令他联想到虚无民上一位主君。
“上一个坐在那里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贝因加纳可能只是无心的疑问,但他看到赞沙玛尔的神情微变,也就知道了结果。
“在最后一场战役之后,我杀死了他。”黑发男人没有隐瞒,是看着主君的眼睛说出来的,“那时候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那么你做了对你的族群来说最正确的事。”想到那场战争和赞沙玛尔身上的伤痕,贝因加纳无法对自己“上一任”的所作所为有多余的心情去体味,那个人显然失败了,那么死亡说不定是种解脱。
如果是他自己处于赞沙玛尔的立场,他不会比这个男人更有勇气。
把古魔法部“赶走”的确比想象中更加困难,这些身经考核才拿到研究机会的学者已经把拉塔古恩当作超大号的蜜糖,怎么都不愿意松手,一边标榜着在这里研究一年抵得上十年成果,一边觉得贝因加纳在危言耸听。
明事理的斯托厄尔不在,唯学术论的雷纳德代表所有人发表了看法,等暖和起来,他们可以先把古德里安老师送回去,至于身强体壮不畏苦难的年轻人,就伺机而动,以官方发布的危险等级来判断要不要离开。
贝因加纳无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自己脚下的城池是活的,毕竟它没有一副会突然变成蠕动的血肉那样的外表,而且他甚至觉得就算透露了一点点实情,这帮人都会两眼放光地让他展开讲讲。
他们选择古魔法研究这个冷门至极的学科,又用一生去精进,能够坚持到现在的人早已不是为了财名,而是心中的信念之类的东西。
就贝因加纳所知,斯托厄尔会走上这条路是因为他童年时母亲从旧货市场淘到一个密码盒送给了他作为生日礼物,那是个用魔石驱动会每天改变机关排列的小玩意,用了简易魔文字,是真正的古董,由此向一个少年开启一道通往神秘世界的门扉。
斯托厄尔不是天赋者,他原本可以在完成学业后进入尤斯缇缇亚学院任何一个研究部任职,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古魔法,被它独特的魅力所折服。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类似的故事。
在贝因加纳几乎得到强硬的拒绝而无功而返后,看到整个过程的赞沙玛尔为他出了个主意。
“你不能说拉塔古恩危险,但可以说里面的魔族不服管教,要出来咬人。”
贝因加纳听到这话,语调很认真地说,“你拿我磨牙就够了,修玛。”
这个对话仿佛让他们回到从前,就像什么都没变过的那个时候。
莉莉安会给他沏茶或者倒酒,也会送来成堆的资料要他处理,黑曜石孜孜不倦地研究适合人类的菜谱让他品尝不重样的菜肴,莉亚桑迪会兴冲冲把她的新灵感分享给他,佩蒂和她收留的女人们在宫殿一角的房间,用学习来丈量未来该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更加体面地生存,她们的男性亲人更加辛苦一些,还要跟琼恩训练战斗技巧,那名骑士还会教所有人该怎样使用武器。
“不过,还是有些变化的。”贝因加纳露出一个微笑,“你的房间现在就在我隔壁。”
赞沙玛尔听了以后半天没说话,心中的郁结跟着消退不少。
只要坦白,一切还是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要参观我的房间吗。”黑发男人邀请道。
“可以,如果你准备了酒。”
“那我需要找找。”赞沙玛尔摸摸鼻子,他回来后还没进过自己的新房间。
阶梯宫殿除了顶层主君的寝居外不再有那么大的房间,主君的隔壁也不例外。赞沙玛尔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黑发男人皱皱鼻子,替贝因加纳挡住这股香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黑曜石故意的。
“黑是炸了一座花园才弄出来的这股味道吧。”
法师绕过赞沙玛尔给房间开窗通了风,笑着摇摇头,“说不定是为了给你用花香入味的。”
门口的赞沙玛尔阴沉着脸,心想这两天黑曜石最好别出现在他面前,否则……
“这是你的甲胄吗。”
贝因加纳的话音打断了黑发男人的编排,赞沙玛尔看过去,眉头一皱,发现黑曜石那个搬家不知道原样放回的家伙居然把他的防具大剌剌展示在外面,而且还是这一套。
这是一套有金属色泽的黑色铠甲,没有多少特征,而且已经十分陈旧,即使贝因加纳不太会鉴定也能看出这应该是曾经跟着赞沙玛尔征战沙场的防具。
这副甲胄被打理得很精心,可见主人的爱护。法师的手在臂甲上拂过,像是感到了刺激皮肤的肃杀之意,它必然曾跟随主人冲锋陷阵,涂满过血,被风沙寒霜侵蚀过,这股寒意才能直至今日都不曾衰减。
看到它仿佛就见证了赞沙玛尔四处征战的过去,但是贝因加纳发现那个男人表情说不上太好,不用想就知道原因。
虚无民曾经的敌人是原始种,甲胄上的血和伤痕代表着有人类或是精灵的生命在此结束,从过去活到现在的邪魔身上背负成千上万条智慧生物的性命,即使赞沙玛尔的主要对手是来到凡世的从神,也不代表他没有“罪孽”。
“即使如此,你也用手中的剑结束了圣战。”法师从甲胄旁退开,来到赞沙玛尔面前,“我现在就在防止你们犯下更多的‘罪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至于审判你们,一介人类神民的我既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
防止洛斯特的回归是古因海姆诸神都在隐隐关注的、可能是唯一一件事,那么神明之下的兵卒们无论怎样行动,要么是为了顺应上天,要么是为摆脱它,虚无民已经尽力做到后者。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贝因加纳眼睛尖利地淘到了柜子里的酒,取来两个杯子和冰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我的照片。”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样发现的,但接过杯子的赞沙玛尔欣然应允,他对他的阿塔已没有秘密。
他讲起他不甚优秀的资质,那个关系复杂的兄长,这身伤疤的由来,他仍然记得的战役,还有方才提到的、手刃先世后虚无民辉煌时代的终末。
那是白骨累累的繁荣,赞沙玛尔并不喜欢,但拉塔古恩化为废墟的模样同样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在遇见贝因加纳之后,赞沙玛尔想要的都城,就是他的主君创造的都城。
“你对我还有秘密吗。”借着微醺,黑发男人直接地问道。
“还有一个,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你。”贝因加纳虽然这么说,但对于现在揭开谜底并不买账,他仍然沉浸在赞沙玛尔讲述的几百年前星洲和拉塔古恩的状貌中,喃喃道,“所以他是你弟弟,又是你哥哥。”
“只有艾特拉丝会这么觉得。”赞沙玛尔对这个说法十分不满,“虚无民的所谓血缘毫无意义。”
“有意义,他因为这层纽带选中了你而不是别人。”即使对这样的做法不敢恭维,但班尔席里的作为使得贝因加纳能够在原本难以成立的时间和场合跟眼前的男人产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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