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他像是十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赞沙玛尔要把武器指向自己。
上一次这个人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坏掉的古里亚涅的身体里出不去,他让他解脱了,这一次呢,这具身体这么好。
赞沙玛尔像是抑制不住自己爆裂的情绪,也不记得正在面对自己的创造神,怒吼道,“洛斯特!把他还回来!”
对着那双不解的眼眸,赞沙玛尔在剧烈的喘息中咬紧后槽牙,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在这双眼睛里找不到贝因加纳的影子,他消失了。
他走错了吗,他不该让贝因加纳靠近这个地方……
——赞沙玛尔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
此时,面对双眸在暴怒中充血变成竖瞳的造物,神明的表情沉静下来。
“你要夺去我的星辰吗。”
他在问赞沙玛尔,也在看指着自己的秘宝武器。
碧霜没有散发光晕,那种能把人赶回渊海的神奇力量没有被赞沙玛尔引发出来,他的剑纹丝未动,是因为这个黑发男人的心没有跟着变得决绝。
毕竟所谓“驱逐”,用的是杀死这具躯体的方式。
“以刻奴亚,我要生气了。”
神明抓着赞沙玛尔的手腕,后者的剑也徒劳地前进了一寸。
这名黑暗骑士手持武器时从来都没有如此颤抖过。
可是没有截断的力量,碧霜也只是凡铁,“玩具”的威胁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造物怎么敢反抗他?他们哪里来的勇气。
宛如被破坏了游戏的兴致,银紫色眼眸的神明皱起眉头,随着他的心意他就可以让眼前的造物吃尽苦头,可是他有些犹豫,因为眼前的虚无民的确有功劳,这是他来到现世后的第一项理智的裁决,他需要多思考一些时间。
还是先把他“熄灭”掉,然后慢慢想……
神明对于自己造出的生灵有天然的支配权,他脑中没有把赞沙玛尔禁锢住的念头,所谓熄灭,就是杀死,然后想明白了再让他睁眼就行了。
至于复生在这个有以刻奴亚眼眸的玩具上的还是不是“赞沙玛尔”,洛斯特还没想到那一步,不是的话也无所谓,他觉得是就行了。
造过太多玩具的神灵只能通过外表区分造物的区别,内瓤到底是什么,差别不大。
“嗯?”
可是洛斯特召来的熄灭命令没有出现效果,赞沙玛尔仍牢牢掐着他的脖子,力道没有丝毫松懈。
那双愤恨地盯穿神明的眼睛一点也不美,跟他想要的净色琉璃似的艺术品相差甚远。
他的东西怎么变成这样了。
——因为他不是你的。
“……!”
惊愕和难以置信出现在下一刻的金发青年脸上,他微弱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最后的语气还没飘远,那双银紫色眼眸就闭紧了起来。
苍白的寂静世界,贝因加纳看着魔巢之上向他伸出手来的美丽孩童,涌现的对众神的恨意冲刷他内心的堤坝,触及他千疮百孔的心灵最上方那块刚被安置不久的“石块”。
它放得并不算牢固,被潮水打湿后轻轻晃动了两下,却因此热得烫手,把贝因加纳的精神灼得嘶了一声。
宛如赞沙玛尔的碰触。
就是这一点迟疑,令快要被苍白吞噬的贝因加纳挺直脊背,在乘上舟辇前问了洛斯特一个问题,“对于你来说,虚无民是什么。”
【他们是我以阿伊瑞的眷者为蓝本造出的我自己的眷者,尤其是黑暗骑士,他们有我的祝福。】
魔巢之主不明白贝因加纳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你还在犹豫什么,快上来,他们发现我们就来不及了!】
“没有什么来不及的。”
贝因加纳轻轻微笑,在听到洛斯特口中说出他两位朋友中另一位的名字时,他既意外又觉得合理。
阿伊瑞,的确,知道那么多真相的长生种,也只有几个可能而已。
贝因加纳侧耳倾听,耐着性子又问,“你出去之后,准备让虚无民做什么。”
【魔巢之子会为我们扩张国度。他们数量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造些新的。】洛斯特急促道,【建立属于我们的永恒神国,在那里我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无论什么愿望!你想要你的家人回来吗,我们把根源挖开去找他们的灵魂!】
听众却没有被鼓动。
“死去的那些虚无民呢,你的孩子们呢,他们就这样被‘消耗’了吗。”
——你会为他们哀悼吗。
洛斯特不明所以,【可是他们就是这样用的。】
贝因加纳没有感觉到荒唐,只有些淡淡的难过。
“如果我是巢之主、”金发青年仰起脸,语调平和,少有情绪地道,“我至少会保证他们的尊严,让他们在自当有意义的作为下死去。你呢。”
【什么是尊严。】
这不是虚无之神在反驳他的话语,而是在怪异地虚心“请教”。
他知道寂寞,知道悲伤,知道仇恨,尊严是什么?它值得眼前的人停下脚步,问上一问吗。
洛斯特尚在疑惑,贝因加纳却有了答案。
他内心的堤坝漏着水,仇恨在蔓延。
可是那颗不安分的石块却烫得他心口发懵,跟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一样一点也不安分。
现在,勾连他现实的身体,能够让他的意志一息尚存的,只剩下城中的这些,和在遥远的要塞中为他奔走的人了。
虚无民是洛斯特捅破压在他身上的天空的尖兵,跟贝因加纳想的一样,弑神需要赞沙玛尔的牺牲。
可保全他们是贝因加纳生命中最后的允诺,不由得任何人破坏。
“你刚刚还说错了一件事。”贝因加纳的语调带着细微的悲叹,“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回来。”
他以此来最后否定洛斯特企图与他同调后造就的连结,告诉他,他们没有共同之处。
“你小看了人类的懦弱,灾厄之群。”
贝因加纳心中永远有跨越不过的坎坷——他觉得自己是被丢下的,不是被留下的。
“我只是想回到那一天,跟他们一起凋零。”
他甚至露出一点笑意,但是已经背过身,任由魔巢之上的洛斯特如何呼喊,贝因加纳都没有回头。
他内心的否定驱散了迷雾,他还有力气这样做。
但只是现在还有罢了。
重新睁开眼的贝因加纳眼眸恢复了纯净的湛蓝,他直愣愣地盯着怒目而视的赞沙玛尔,还有自己拿回身体支配权的第一个感受——窒息。
“修……玛……”
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身体的痛觉回来了,再加上这不明所以的窒息,贝因加纳说任何话语都艰难无比。
赞沙玛尔呼吸也跟着一滞,确认一般紧盯他的目光。他的脑袋一团乱麻,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洛斯特的伪装。
可是虚无之神没有必要跟他玩这种把戏。
黑发男人的身体背叛主人先一步动作,放开了扼住贝因加纳颈项的手。
神明不会叫他“修玛”。
贝因加纳立刻偏过脸咳嗽了好几声,装作没有看到赞沙玛尔对着他的剑尖。
他注意到对方的手依然在抖,拿着致命的武器,这个黑发男人的模样却像是第一次拿剑的初学者,战战兢兢,面色苍白。
所向披靡的黑暗骑士何时这么狼狈过?
在贝因加纳踏上舟辇前,在赞沙玛尔刺下剑刃前,幸好他们都在前进一步时换来了转机。
金发法师轻轻呼吸,而后说道,“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赞沙玛尔身体震了一下,碧霜终于禁不住自己主人的握持,掉在地上摔出余韵。
黑发男人上前紧紧抱住贝因加纳的身体,喉咙胀痛到说不出一句话,后者也慢慢闭上眼睛回抱他。
他再一次回来了。
可是下一次呢。
这个令人痛苦的疑问不止出现在一个人心中。
尤其是贝因加纳,他终于在今天直观地感受到,灾厄不是凡人可以对抗的,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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