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在贝因加纳的耐心耗尽前,赞沙玛尔在胸口越发收紧的手掌渗入的热意中缓缓说道:
“我没有杀人。”
他说的是实话,红山勋爵被他扔在宝库门口没管,行宫的守卫和侍从被他一个一个打晕丢进储藏间里,他虽然不热爱这种繁琐的工作,但一想到这是他来古因海姆大陆的最后一件工作,他干劲十足——拿捏好了力道,没有不小心把这些智慧生物弄死一个两个。
贝因加纳点头,收回手,相信了对面的人。积聚的情绪在他眼中消散,金发法师换好软底靴,整理自己的仪容,往门口走去,赞沙玛尔看出这不是要上路,叫住他,“你去哪。”
“去向勋爵大人道歉。‘我的护卫今天不幸喝多了,耍起酒疯袭击了您,我对此深表歉意。’您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或者我可以编排一下您有癔症,是个惯偷,或者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贝因加纳回身露出和善的微笑,从头到脚把这个高大男人扫了一遍,告诉他,“您是我带来的,我有管束的责任,如果您不管不顾——好吧,已经不是如果了。”
法师吸了口气,接着说,“您做了一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而我现在要去善后,弭平这个严重后果,明白了吗。”
赞沙玛尔不明白。
他说:“勋爵是个普通人,他的士兵里面有几个巡林仙境出身的弓弩手,所谓王室派来保护他的宫廷法师也不过扔火球扔得比学徒熟练一点,他们的魔法抗性都不强,而你‘本领高强’,一个遗忘咒,洗掉十天之内发生的事很容易。”
这方法由一个心怀歹意的人来完成并不容易,勋爵会有防备,根本不会留这样的隐患在行宫过夜,而贝因加纳目前占尽天时地利,即使使用遗忘咒,带着棺柩离开,谁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贝因加纳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我不需要您来告诉我该怎么做。”这句话显然在否决赞沙玛尔的提议。
见人还要往外走,赞沙玛尔遥遥道出一句话:“你是个‘天赋者’,而非真正的法师。”
门口的人顿住脚步,将指尖搭在门把上,没有做出开门的动作。他似乎透露出洗耳恭听的意思,赞沙玛尔也没有见好就收,缓缓说道:“除了召唤渊海魔物,你没在我面前用过任何一个其他法术。”
这个行为当然可以用不需要多此一举来解释,但是施法者会依赖他们的法术这是事实,固有思维会让他们优先考虑用自己掌握的秘仪来解决问题,除非做不到,否则不会有第二选项。
但贝因加纳却不是如此,他在劝说勋爵转让宝物所有权以及赞沙玛尔给他出的难题前选择了使用自己的口才——精神干涉类的法术的确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但微小的暗示能撩拨人的心弦,至少能稍微向着施法者希望的方向引导,是并非鸡肋的助益。
赞沙玛尔知道,一个强大的法师,根本不会像贝因加纳这么地……迂回。
“难道不能是因为我格外谨慎吗。”贝因加纳幽幽地说,“迪·卡马跟朱月和山地王国的要员都有往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受一次法术侦测,以确保他没被一些邪恶势力盯上,被控制想要复国什么的。”在古帝国遗迹的疆域,目前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没人想打破这种分崩离析的惬意和平,因此红山勋爵虽然看上去不被任何人在意,但想要在他身上做手脚,就要做好败露之后被各国联合通缉的准备。
赞沙玛尔听了他的“辩解”,没有再抛出新的论据,仍坚持自己的想法,像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天赋者。听上去他们好像是一群上天的宠儿之类的存在,的确是,但也只是曾经是。
古因海姆大陆曾是古魔法的天地,即使在精灵渡海而来几千年后都没有改变。那个时候,能够使用这些诡秘力量的人依靠的是血脉天赋,那是种纯粹不容旁人觊觎的伟力,这些男巫和女巫构筑了最早的魔法体系,在诡谲的古时代开辟出一片智慧生物的家园,珈蓝。
然而,曾经的古魔法到底是宠儿才能使用的力量,即使再怎样通过遴选挑拣出天赋者,法师的数量还是有限,无法通过外力来改变上天的馈赠,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位传奇法师横空出世,通过攫取星辰的力量颠覆一切,从无到有地构筑出近代魔法体系的雏形。
从那之后,血脉的界限消失,普通人只要不是智力低下,研读法术书,准备施法材料然后吟唱咒语就可以将那些曾经只被一部分人掌握的秘法施展出来,新的时代来临。
当然,那些过去被万人敬仰的天赋者同样能够运用新的魔法,但是,凡事也有例外,有部分血脉极其特殊的人被拒绝了,他们停留在上天的馈赠中,使用有限的法术,被后来者追上然后赶超过去,无法精进一步。
直到现在,天赋者依然存在于施法者群体中,不是那么显眼,但绝对没有到彻底消失的地步。他们一生中灵光乍现在脑海里的奥秘是固定且不可选择的,全凭血脉和命运赏哪口饭吃,因此,他们能够使用哪些法术也是自身最大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赞沙玛尔笃信的还有一点就是,黑曜石曾怀疑贝因加纳是神民。而神民,的确大概率是那种不能使用源自于星辰的魔法,终其一生都固定形状的天赋者。
门边的法师垂下眼眸,他的鬓发和黑暗藏住他此刻的神情,仿佛此时的他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盯门把上的金属花纹,研究着其中蕴藏着哪些艺术元素之类的。
忽略房间内细微的呼吸声,一些幻听不合时宜地化为记忆中熟悉的邪恶笑声钻进他的耳朵,边笑边说,【你看,贝因,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那快笑断气的声音直入脑海,【而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
凝涩的空气在室内逡巡,无声的、可能更多是单方面的对峙没过多久就迎来尾声,贝因加纳笑了,是那种眼睛弯起来的真正的笑容。
他目光澄澈,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试图改变我的想法,修玛先生。您显然有求于我,而超出这副棺柩之外的那部分工作我们还没谈,现在就搞得这么僵硬,这可是谈判的大忌。”
他既没有承认自己是天赋者,也没有否认,就这样一笔带过了。
听到这轻飘飘的警告,赞沙玛尔皱起眉头,他不记得哪里露出端倪,让对方看出这些不是自己的真正意图。
他的确不需要通过贝因加纳的力量取得棺柩,而是要带人回星洲,回到他们的拉塔古恩。
说完这些话,金发法师如愿走出房间,他的长袍下摆掀起一阵风,一只快得看不清全貌的魔物掠向前方,为自己的主人寻找那位饱受摧残的红山勋爵,前去确认他的状况。
没过多久,贝因加纳找到瘫软在宝库门口的迪·卡马,从他惊恐的反应和着魔似的控诉中得知了赞沙玛尔做下的好事。
在听到魔族赞沙玛尔这个名字时,贝因加纳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当然表面上不是,他露出恰当的惊奇,仿佛对此毫不知情——在他的编排里,这个找过来自荐的护卫声称自己是个出来历练的半精灵,的确身手了得,现在已经抢了棺柩逃之夭夭,反正勋爵的手下一个没醒,他没空去查证。
“我就知道,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害我呢。”迪·卡马张着饱受惊吓的眼睛,还在为自己之前怀疑贝因加纳向他道歉,让他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除了贝因加纳一直以来在人类王国经营的信誉之外,也有他笃定狡猾的魔族有另一套蛊惑人心方法的意思。
“魔族……魔族太可怕了,他到底是怎么从提昂将军手下逃脱的?”
贝因加纳摇摇头,表现出这件事同样超出他理解的模样,“我们应该马上把这件事告诉给智慧神殿,包括那棺柩和灵灾的事,您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原本惊惧非常的红山勋爵卡了壳,他张张嘴,突然没了下文。
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贝因加纳看过去,故作疑惑地道,“勋爵大人,您怎么了?”
迪·卡马现在很狼狈,但他还是扯出一个笑容,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我觉得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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