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
转念一想,赞沙玛尔却觉得自己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没事的,我只问一件事。”贝因加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赞沙玛尔,“很快就好。”
这句话意味着要让他们回避。
总是一种无所不知姿态的贝因加纳,难得会试图听信不知真假的所谓预言。
他会问什么?让家人遭到毒手的罪魁是谁?或者他能不能成功让这个罪魁付出代价?
赞沙玛尔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微微颔首,把其他人赶走,自己最后一个带上门,关门前告诉贝因加纳,“有事随时喊我。”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类法师和一个精灵法师,红糖体贴地布下几道隔音法术,确保外面的人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然后说,“一滴血。”
贝因加纳伸出一根手指,刺破指尖,让红糖飞快地把那滴血卷进口中。
这样的占卜贝因加纳确实从未见过,血中蕴藏着信息吗。
红发的赛因精灵问,“你想知道什么?”
贝因加纳先摆手,问了个不相干的事情,“您刚刚说虚无民的命运不在系统树上,那他们的命运由谁编织?”
原始种很少会研究自己的三要素,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身躯由血亲赋予,灵魂诞生自根源,意志是自出生起记忆和精神的碰撞。
传说被称为根源的星球内核之上生长着一棵巨树,它的枝桠上铭刻着万事万物的命运,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道路——但确实,这是智慧生物们自己的道路,那么并非智慧生物的那些人的命运又在哪里?
“原始种对应智慧生物,并非智慧生物的那些,精灵会称他们为衍生种。”红糖说,“衍生种的诞生多种多样,造物主会引导一些生物参与进化,填进近似灵魂之物,然后期待其上能够生出意志、也就是知性。他们的命运本应该由赋予他们生命的人编织,但如果那个存在已经不在了,循环会崩溃,衍生种会变得残缺,没有未来。”
这么说来,死契无法作用在海妖身上的确是因为他们灵魂的问题。
星洲遍地都是非智慧生物,这样想来他们确实都有各自的缺陷,海妖需要依靠外力孕育子嗣,巨魔的知性没能造就而成,而虚无民……
“虚无民是特殊的,他们不是衍生种,当然,也不是原始种。”精灵法师可能是想提到造出虚无民的那位神明,但是想了想又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回归正题,“你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赛因精灵知道很多,似乎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占卜也并非华而不实的戏法。
贝因加纳深呼吸了一下,他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他确实只有一个问题。
既不是想确认毁灭他故乡的人是哪一位神灵,也不是想问未来他能否真的达成愿望,成功复仇。
精灵法师看着他,但没有催促,就很平常地注视对面的人类那双湛蓝无暇的眼睛,一点也不好奇贝因加纳会问什么,就好像无论什么他都能答得出来。
贝因加纳缓缓开口,说道:
“我的死亡。”
红糖的表情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不再有刚刚那么淡定。
金发法师非常平静,甚至因为问出这个问题如释重负。
贝因加纳笑了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他确实非常想知道,自己命运的终点在哪里。
可能只有一刻钟,贝因加纳推开门走了出去,冲等在外面的赞沙玛尔露出一个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微笑。
红发的赛因精灵已经不在石屋内,在外面的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在里面直接传送走了,那个人确实是个强大的法师,说不定经历过白银圣战,即使赞沙玛尔记不住。
可能他们的大巫师能认出来,法师总会对其他法师印象特别深刻。
黑发男人仔细观察贝因加纳的神色,甚至带了点紧张感,发现对方眼中一点涟漪都没有。
贝因加纳发现他在看自己,于是苦笑着说道,“没问出来。”
“什么?”
“他说看不清我的命运。”没有得到答案,金发法师反倒松了口气,像是经历一场虚惊。
倒是赞沙玛尔听了这话,越发觉得那就是个骗子,更怀疑他是为了骗走他们主君的一滴血才这么做的。
“应该不会,赛因精灵里确实有可以通过血来进行占卜的天赋者。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据说这些血先知不是徒有其表。”
贝因加纳没有得知自己的命运,就像头顶的阴云在马上就要落雨时停止了雷声,他既没有做好下雨的准备,也对突然的天晴神情恍惚。
然而他总觉得红糖看到了,因为当他询问自己何时会死,红发精灵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等等,我头晕。”
然后红糖就好像真的陷入混乱,捂住嘴扶着墙平静了一段时间才恢复,目光复杂地告诉神情更复杂的贝因加纳,“你问这件事,是为了外面那个虚无民吗。”
外面有很多虚无民,贝因加纳却知道他在指谁。
确实,如果他在修好拉塔古恩之前就死了,无论他自己还是赞沙玛尔都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
“虚无民的寿命那么漫长,我当然会死在那些人前面。”
贝因加纳想知道自己的死期不是为了赞沙玛尔,至少,他认为不是,但在问题出口的瞬间,他思绪的触角的确额外延伸到石屋外面的那个人身上,心想,我能陪他多久。
就好像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他们在这条道路上终究会一同碎裂的结局。
精灵法师沉吟许久,摇了摇头,“……你的命运我回答不了,但如果你不想死,你就不会迎来死亡。”
如此,他得到了一个不是答案的占卜结果。
贝因加纳已经不只听过一次所谓改变命运要靠你自己之类的箴言,他确实依靠可怕的执念改变了他本该碌碌无为的结局,听上去只要他再努把力,众生平等的死亡都能跨越。
可是他不觉得这是福音,有生命之物,他们终极的幸福是能在希望结束的时候结束。
“那些东西知不知道都无所谓。”赞沙玛尔神情一松,安慰贝因加纳说,“我会帮你的。”
他很自信,觉得即使主君面前有任何障碍,他也能一举将它扫清。
“确实,至少这一点,我非常信任您。”金发法师朝其他人挥挥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同黑发男人一起走回内城。
他今天被迫的情绪波动太多了,可能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有精神和明天的赞沙玛尔约会。
回到自己的书房,法师看到黑曜石正站在丰盛的餐车旁,执事算着时间,早已将贝因加纳的晚餐准备就绪。
魔偶亲切地问贝因加纳,“主上,您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还是需要一个欢迎回家的拥抱?”
如果赞沙玛尔在这里,可能会赏他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眼神,但是统领不在,统领可能觉得到了星正教的教堂还碰见了克罗斯·提昂让他觉得晦气,先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先放这里吧。”法师本想先休息一会儿,刚一低头却又抬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黑曜石的脸,有些迟疑地问,“黑,你跟道兰提尔有些像。”
除了眼睛不是异色,如果血祭司再长大一些,可能就会变成黑曜石的样貌。
执事点头,一副主君终于发现了的样子,“这不是您的错觉,道兰提尔大人确实是以他成年后的容貌为蓝本塑造了我。”
是因为特别希望早点看看自己长大后什么样么。
贝因加纳心想,总不会是这样的理由吧。
“以自己为原型不会令神不悦,至少道兰提尔大人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制造我,是他模拟神曾经塑造虚无民的一个尝试。”黑曜石解释道,“凭借自己的意愿塑造身躯是虚无之神的权能,我们不能染指神的领域。”
“那我认为他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成功的,你被做得很好。”
“多谢您的夸奖。”黑曜石见主君心情不错,乘胜追击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道兰提尔大人很乐意与您再度会面,上一次的结果不是很愉快,他也十分沮丧,希望您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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