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偶都市
“按现在人们的认知,你当然是,你可以扮演任何一个人,甚至如果你喜欢恶作剧,你还能模仿到任何人的能力。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一些……我指的是,来到续写完最后压轴乐章的人。”
颜格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
“人们都太迷恋于力量了,他们认为暴-力的升级就会走到这场游戏的终点,但事实并非如此。”
里昂看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从他们脸上读出了贪婪、不安、恐惧、兴奋等种种情绪。
“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卢卡的那首乐章写完。”
颜格:“怎么写?把黎鸦关起来让他发挥自己的专业才能吗?”
“他已经努力写下一章了。”里昂说道,“剩下的,要从卢卡的故事里寻找,看在邬小姐的份上,我善意地提醒你……你还有一周的时间。”
“一周?”
里昂看向远方,城市边缘紫灰色的雾气。
“我有一种预感,故事最后的那条恶龙要降临了。”
颜格并不指望他能用通俗的语言说明他的意思,撑着头沉思了片刻,想起了里昂的能力。
纸人巷里,里昂就有这样的能力——能提取一个人的过去,织成一段真实的幻境,然后拯救故事的主角,成就一段英雄的故事。
“要从卢卡的故事里寻找……”
某一刻,颜格得到了一个灵感,他看向里昂。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扮演卢卡,你可以帮助我,知晓他的过去吗?”
第一百零八章 幕间
傍晚。
停止了一周的猎场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暂时的放松, 与此同时,也有了更多人走上街头,去寻找那十三个“盗贼”。
“我不是盗贼!别追我!我那天只是被卷进博物馆附近的!”
刚绕过一个街口, 颜格便见到了又一起无辜人被追杀的事件。
不待他出手,那个被追杀的人便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人呢?”后面的追兵傻了,看看四周, 不禁开始退缩。
“别是什么吃人的活偶在附近吧……走、先离开!”
等到追兵们离开, 被追杀的人又出现在了街区的另一头, 还在没命地奔跑,很快也消失在了街角。
“真是失礼的臆测, 我不吃人, 我只是引导人们发现自己高洁的品质。”里昂说道。
颜格:“高洁的品质有很多种,希望你不要总引导人们去牺牲。”
里昂笑着说:“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 身心各方面还没恢复好就急着作死, 颜格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里昂的自有技能是很奇怪的, 他不止会洗脑一个人让他成为勇于牺牲自己的英雄,还会制造一个独立于现实的、类似于四维空间一样的存在,让人置身在这个空间里,逐渐迷失在真实的幻觉里。
颜格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主动要求进入这样的幻境。
“大概就在这里了,戴老师说从这里起, 到老瓷街的十里范围内,都是曾经慈陵顾家的产业。”
颜格此时驻足的地方是一片开发中的步行街,建筑材料堆后面是一排排有着民国风格的拱形建筑。
在大约七十年前,这一带是整个华东最繁华的陶瓷贸易区,从世界各地坐着商船赶来的洋商在此云集, 为的就是瓷王世家的瓷器。
在那时,能够载着顾家的瓷器去海外, 就相当于载着一船金银。
“这里……应该就是卢卡和爱丽丝,还有其他的‘伶人瓷偶’诞生的地方。”
颜格抓了一把花坛里的土,坐在一处咖啡厅的露天长椅上,手里的土壤是慈陵特有的陶土,呈红紫色,土质细腻如面粉,让他不由得有些怀念。
很小的时候,家里后院还留着一处瓷窑,姥姥忙着烧瓷器时,颜格就在瓷窑边玩陶土。
他会把姥姥用剩下的陶土捏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然后一起放进瓷窑里烧。
不知是天分不足还是什么的,颜格的陶器总是会烧裂开,一点也没学到姥姥的心灵手巧。
颜格对姥姥的过去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姥姥从来不提,只是隐约从二姨闲谈中听到过姥姥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
姥姥一定也是慈陵顾家的后代,如果知道顾家的瓷窑做出了这样恐怖的东西,不知该是什么反应……
“……我感觉到你已经准备入戏了,可以开始了吗?”里昂问道。
颜格点点头,街对面玻璃橱窗里的自己,又是一阵形象模糊,变成了穿着墨绿色的修身礼服、戴着面具与礼帽的瓷偶。
“三、二……一。”
响指声一响,颜格最后感觉到泥壤从指间落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我从混沌未明中醒来,
我是百万年前星星坠落的尘埃,
我是与千年古银杏交握在地下的泥壤,
我的心口曾哺育过挺拔的坚竹,
王朝的兴衰刻在它之上,最后又回归于我。”
“我曾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驻留,
我不知道哪里是旅程的尽头,
也许会随着游鱼前往深海,
聆听鲸鱼骨骸的低奏。
也许会随着飞鸟前往雪山,
仰望星空彼方的同族。
“我将永恒存在,我将永恒孤寂,
直至匠人的手将我托起,送往那炉烈火里……
我,诞生了。”
……
幕间。
1935年的慈陵,是时局动荡的慈陵。
报纸上的新闻一日沉重过一日,洋商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挤压市场,昔日躺着等万国来朝的瓷器行业也不得不主动找出路。
作为慈陵总商会的会长,顾老太爷最近双喜临门。
其一,便是顾家匠人的新作——吸纳了西洋水驱木偶的工艺,加上慈陵陶瓷匠人们的心血,昨夜的“十二伶人瓷”在展销会上大出风头,订单如雪片一样飞来,至少两年内慈陵的陶瓷销路是不愁的。
“老爷,小姐又拒绝了何先生听戏的邀请,是不是……”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她胡闹?不去就不去,告诉小姐,让她好好准备,后天的订婚宴上可不许出什么洋相!”
这便是第二喜,顾家的大小姐终于要嫁人了。
嫁的是何家的少爷,刚回国做买办,对海上贸易这一行很有门路,这也是顾老太爷的策略——有了这样一房东床快婿,顾家便能带着慈陵的陶瓷业在海外打开一条海上丝绸路。
这关系到慈陵大大小小商人、手艺人的饭碗,当然容不得孙女说不。
顾家这边,也正在为大小姐的婚礼忙碌着。
顾老太爷发话了,后天就是小姐订婚的日子,已经定了要让“十二伶人”再次表演,届时慈陵本地的许多重要人物都会到场,甚至还有外国的贵族。
阖府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而婚宴的主角,却并不太认同这场婚姻。
“小姐,您不去挑挑礼服吗?喜服、婚纱,都漂亮着呢……”
“随便吧,我这顶礼帽还没做好。”
父母亲戚轮番劝过,顾小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专注地往着手里的礼帽上缝着花朵。
直至夕阳西下,顾小姐才举起做好的礼帽,在自己头上比对了一下,满意了之后,才回到了里屋,对着靠坐在沙发边无声的瓷偶微笑了一下。
“晚上好,卢卡。”
她将帽子递到瓷偶面前:“喜不喜欢?为了赶在订婚前完成,我做了整整三天呢。”
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但现实里并无童话,瓷偶一如既往地安静。
“前天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在看着我,喂,你有在看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顾小姐也不气馁,挨着瓷偶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