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浮屠青铜花
这些不适应的边边角角,就是他错过的岁岁年年。
可万幸怀抱轮廓没变,让他们在跨越生死光阴的漫长距离之后,仍能彼此嵌合。
“南风。”沈却寒不厌其烦地顺着南风的脊背,另一只手也解脱出来,搂住腰轻轻地拍,还是从前他哄小师弟的招数,轻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傻孩子,以后没弄清楚身份之前,不能就这么直接抱。万一我是刺客假扮来害你的怎么办?这一下都足够给你扎个对穿了。”
“不是假的。”
南风反驳的声音从他鬓边传来,隔着一层面具,显得闷闷的,也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没哭。
沈却寒随手揉了一把他的长发,又轻又低地笑了一声,像在哄着他说话,语气里的温柔宠爱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这么确定?”
南风又把他往怀里嵌深了一些,已经不仅仅是怕一撒手人就没了,而是积年累月的空虚突然泄闸,骨头缝都在叫嚣着发疼,不抱着他就百爪挠心的难受:“我就是知道。”
他还记得沈却寒接到传信、离开九云山动身前往松花城的那天,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他陪着沈却寒一直走到山门外,因为要分开一段时间而有些提不起精神:“师兄,你要去多久才能回来?”
“我人还没走出一里地呢,祖宗。”沈却寒见他黏人得好笑,忍不住故意逗他,“这么舍不得师兄出门啊?”
南风抬起小扇子似的浓黑眼睫,用目光无声地刮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伸手抚平了他衣领上的一条褶皱,淡淡道:“早去早回。半月不归,我就自己去找你,说到做到。”
“是——”沈却寒拖长了声音,“在下一定谨记,决不劳动少侠大驾。”他很没正形地屈指在南风侧脸上刮了一下:“好了,快别沉着个脸了。这样,等我回来,给你带松花城的特产好不好?”
南风虽然对特产什么的毫无兴趣,但为了捧沈却寒的场,还是假装在意地问了一句:“好。那地方有什么特产?”
“唔,”沈却寒一本正经地道:“松花皮蛋吧。”
南风:“……”
他在笑声中御风而去,徒留南风站在山门外,半恼地目送他身影渐行渐远——
终至诀别。
那是沈却寒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松花城因遍植松林、长青不凋而得名,根本没有松花皮蛋这一味特产,世上唯有沈却寒这个无聊的人,会为了哄骗小孩而一本正经地把两个原本没有一点关系的东西胡扯到一块去。
所以南风知道那就是他。哪怕换了个壳子,可语气神态乃至不经意流露出的恶趣味,这些刻在灵魂里的习惯,都足以成为南风溯源而上的线索。
别说只是捅个对穿,就算要蹚过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要抓住这一闪而逝的端倪,
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直到寒风从四敞大开的门里灌进来,后厨里的灯摇来晃去,终于不堪侵扰,呼地灭掉了。沈却寒这才从越来越黏稠的重逢气氛中稍微清醒过来,小心地在南风肩上拍了拍:“好点了吗?”
南风不肯说话,埋在他肩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冻僵了的人终于暖和过来,于是仗着胸口这一点热意,二话不说躬身把沈却寒往肩头一扛,单手从半空撕开一个黑洞般的裂隙,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期预告:并没有小黑屋,也没有黑化,更没有这样那样的情节,敬请不要期待。
第7章 双剑
沈却寒自从学会御剑后,就再也没有过被迫双脚离地的经历,这一扛换成是别人,早被他一掌劈开天灵盖了,可惜他遇见的是这辈子最大的冤家,纵有千般武艺也发作不出来,只得在南风肩上僵硬成了一块对折的棺材板。
好在路途不远,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他们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点。
南风躬身把他放在一座石台上,沈却寒从昏暗的厨房骤然来到这明晃晃的地界,眼前花了片刻才能勉强看清东西:这里的穹顶高得出奇,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雪白灿烂,四壁和地面都是半透明的琉璃材质,有着冰花一般的漂亮纹路,几百颗夜明珠嵌成壁上星图,不分昼夜洒落幽幽柔光。
而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一具雕刻精美的水晶棺椁,与这里的陈设是同一风格,十分相称。
沈却寒斗胆瞥了一眼,好险棺材里没人,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看形状像是刀剑一类的兵器。
“这里是……琉璃塔?”
“嗯。”
南风吝啬言语,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双臂却自然张开,又要把沈却寒裹进怀里。
合着就是怕他站累了,所以找个地方给他坐,他好接着抱——而且棺材高度刚刚好,沈却寒坐着比他高出一小节,他连弯腰都省了,抱起来更方便了。
“等会儿。”沈却寒单手捏着南风后颈,宛如拎小动物一样把他稍稍拎开,用小腿在底下踢了踢他,凑近了南风耳边轻声道:“贵城这个气候一般人实在吃不消,您老人家是不是先高抬贵手,帮在下把灵脉解开再接着黏人?”
南风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神色,旋即闷不吭声地解下自己的外袍为他披上,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不应该,没有哪个修道之人会甘愿收起爪牙受制于人,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害怕替沈却寒解开灵脉后,他会立刻从自己身边消失。
人只要尝过一次失去的滋味,这辈子都很难再从患得患失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装听不懂是吧?好,不解也可以。”沈却寒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较劲,“那么作为交换,你把面具摘了,怎么样?”
他能感觉到手指下柔软的肌肉蓦然紧绷,这下南风彻底僵住了。
“师兄……”
南风艰难地出声叫他,声音里有难以自抑的颤抖,这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很明显的示弱与婉拒,但沈却寒没有心软。他拼着修为被封也要一睹真容,足见态度强硬,这件事已经不是南风可以左右得了的了。
“不用你亲自动手,我可以代劳。”
他稍稍后仰,令自己与南风视线齐平,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了面具边缘。
黑衣魔尊肩膀绷得像铁一样。
说来奇怪,连天崩地陷日月倒悬都面不改色的人,这时的反应却让人觉得他的平静像是纸糊的,都不用风吹,一戳就簌簌地碎了。
“别怕。”沈却寒一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轻声哄了一句,“让我看看。”
那面具并不难摘,没有用法术牢牢黏在脸上,也并不沉重,沈却寒很轻松就将它取了下来,随后手开始哆嗦——一代天才剑修,会拿筷子时就会拿剑,他当年被困孤城死到临头时,手也没有抖成这样过。
眼前人神容清俊,骨相上佳,眉眼轮廓还有他熟悉的影子,因为长开了的缘故,五官比少年时更为深邃,从前那些清秀圆润的弧度都收束成利落陡峭的线条,转折分明,肤色倒还一如旧时白皙。然而这副可堪入画的容颜,却被左颊突兀蔓生的纹路撕裂,染上难看的青黑色,成了一张可怖的、支离破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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