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
而久经战场的乌骓对网并不陌生,它不等宗朔下令,便朝网的边缘处,矮着马身滑出去,到了网边,再由宗朔伸枪一挑,一人一马就轻易摆脱重铁网。铁网反倒叫宗朔一挑之下,“呼猎猎”甩向周围布网之人,铁网甩动之间,网上的尖刺穿透了众多千机卫的胸膛。
因着进宫面圣,是不允许穿重甲的,宗朔便在围攻之下,也受了些皮外伤,但好在他惯于在敌军中冲杀,敌我人数悬殊的情况下,一把枪甩起来,也能脱困。
就在宗朔跃马出城门的时机,蝠听却大喝一声,甩着双刀落在城门口,使出绝学,决意要将这个人留下!
蝠听多年来位居千机卫之首,本事不弱,当下真就拦住了宗朔,两人过起招来,未受重伤还能再战的千机卫们便通通围了上来。
此次刺杀准备已久,除了暗器铁网与陷阵,还有诸多手段,他们调动了所有兵力,共两千一百二十八,接到也许是自这股势力建立以来,最后一个人任务——击杀成平王赫连宗朔。
宗朔并不恋战,他深知再冲杀敌阵时的忌讳,那就是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单枪匹马,便会被拖死在原地。于是宗朔在双刀紧追不舍之下,策马上前,在没马蹄跃起之际,转身一个回马枪,瞬间将蝠听的肩胛骨扎穿,挑枪柄一甩,这个千机卫的统领便被甩到了城内。
趁着无人调度众人之际,宗朔驾着乌骓,一跃而起,腾空高高跃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在各种暗器与箭矢袭来之际,宗朔索性脱了身上的王袍,扯在手里“嗖嗖嗖”一甩,便卷住了四面八方的利刃。
只是出了皇宫,还要再出皇城。
宗朔驰马,直奔朝外城门,外城极高,马匹是如何也跃不过去的。
等他到了城门口,就听城门处有人吹了声草原人才会的号子,宗朔仰头一看,果然,人到齐了!
只见城门口,早已经不是原来守卫的皇城兵,而是刑武与萧冉,身后还有忽儿扎合带着一众克烈。
克烈人不能进中原,但只因那日克烈族长在离开之际,宗朔提了个请求,希望能留下三十克烈勇士,他有调遣之用。只留三十人,克烈族长便允准了。
但这一行克烈不再是之前,由族中随便抽签选出来找人的普通克烈,而是族内真正骁勇善战的那一拨,他们多是族长那一支血脉,忽儿扎合是没有在其中的,但一听到要留下来相助宗朔,他便二话不说,没跟着族人回自己日思夜想的科特沁。
毕竟,这些年来,宗朔待自己不错,也算是种知遇之恩,他得报答。
于是,众克烈在宗朔与阿曈离开昭城之时,便紧随在其后,幸好有斥候帮助掩藏行踪,这才在危机之时,被刑武领着,占领了外城门。
一众克烈拿下身上的各种伪装,剽悍的朝前冲去,三十人的队伍反倒叫追上来的上千名千机卫一顿。
他们在草原中,是见过荒马与克烈交手,那简直不是一合之敌,宗朔已经足够难对付,此刻又冲上前如此一小队克烈,他们心中暗道糟糕。
可是千机卫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个死,那还不如一拼。
往后看,被宗朔挑穿肩胛骨的蝠听,却草草裹着白绷带追了上来。他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了一队身着重甲的人马。
为首那人,一见前方是与萧冉等人,立刻面容扭曲,怪笑了一声。
“许久不见呐,真是冤家路窄,城防营听命!给我剿灭叛贼,一个不留,分尸!”
来人正是在边关昭城成了废人的二皇子赫连诘,他不久被皇帝任命掌管城防营,但因为身上已废,反而有不小的阻力,直到贵妃出手,才算捋顺。
如今怨憎相会,他早就红了眼,莫说是父皇有令,就算是抗旨,他今天也要将这些人活剥了!
宗朔暗道糟糕,城防营在都城内外守护,有两万之多,并兼之有重弩城弓,不宜正面敌对。
“迅速撤离。”
宗朔用克烈语喊了一句,被人没听懂,克烈人听懂了,甚至总是与忽儿扎合相处的萧冉与刑武也明白,于是众人虚晃一枪,策马便退。
赫连诘劈着嗓子大喊,“追!给我杀,有功者封万户侯。”
蝠听也托着伤躯,领人追去。
如此,后有追兵,前有另一半城外驻军的城防营阻拦,这三十几人的小队倒是陷入险境。
……
云中寺,一间清静的禅室中,少年在榻上睡得正熟,屋外的秋叶落了一地,纷纷扬扬的,甚至落在了盘坐在屋外石台上的独臂僧肩背上。
那和尚听着再次响起的寺钟,默默一算,屋中的少年睡了四日,那人也去了四日,但至今还没有消息。
“阿弥陀佛”
和尚又闭上了眼,静静的坐着了。
屋内,阿曈睡得不太安稳,很疲惫,梦中一直光怪陆离,不着天,也不着地。但自己明知道是虚无,却醒不过来,似乎一直有一股香气围绕在鼻尖,叫他头脑昏沉沉,再想不来其他。
但是,越沉陷,心中却越不安,他野兽的直觉在告诫自己,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什么事情呢?不知道,阿曈迷迷糊糊的,下意识找宗朔。
宗朔呢?自己有点冷,他怎么不抱着自己呢?
沉睡的少年眉头紧皱,指尖微微颤动。
瘦黄的落叶从窗外零零丁丁的飘在榻边,落在少年胸前明亮亮的嘎乌上,其中的舍利子温温的泛着柔光。
到了七日一隔的僧众念诵经文的时候,全寺的僧人都聚集在高塔中,伴随着沉厚又飘忽的寺钟,缓缓的低声梵唱。
睡着的少年不断动着耳朵,越来越不安稳,那些高僧的梵念仿佛就在耳边,“嗡嗡”不停,犹如一阵阵不息的海潮,他认真去听,却听不太懂。
“ ……”
阿曈只能分辨出音调来,“吽班札拉萨埵……”
焦急难耐之间,阿曈只觉得自己像沉在水底,可他划不开水波,憋闷的叫人窒息,周围都是隐隐约约、迷迷糊糊的镜中世界,围绕着,挟裹着。
只一会儿,在阵阵沉沉绵绵的梵语中,阿曈就见一道光越来越近。到了眼前一看,阿曈浑浑噩噩的喊了一句,“大和尚!”
那样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的样子,不正是早已经坐化在山巅的圣僧?
阿曈正纳闷,难道自己也化掉了,去陪大和尚了吗?这怎么行,他还有家人,还有宗朔呢,可怎么舍得。
但宗朔不见了,他找不到。
大和尚在梵音中缓缓的亮着,阿曈问,“大师傅,你见到宗朔了吗?我找他。”
但大师傅却只笑着不说话,仿佛并不是真实存在一般,阿曈只觉身子越来越沉。最后,却见一身绒光的大和尚抬起了手臂,朝自己一指。
而后,周遭的梵音由弱到强,一声,“吽”,骤响在耳边,阿曈浑身一冷,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
但睁眼后,眼前并没有大和尚了,只有渐渐停息的梵音,僧众的一则金刚萨埵百字明咒,已经念到了结尾。
阿曈一个鲤鱼打挺,只是头有些晕,顿了一会儿才好。
“宗朔?宗朔!”
没人应,禅室中空荡荡的,静悄悄,只有落叶的声音。抬眼望去,还有桌上半截还在燃着的紫香。
阿曈猛得开门,刚要去找人,就见一个独臂的俊俏和尚盘坐在屋前,僧袍上拂了一身秋叶。
阿曈没敢造次,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便直接小声问,“那个,我,我找宗朔,你看见他了么。”
和尚没说话,阿曈又抓耳挠腮的用自己贫乏的词汇来形容。
“就是,一个门框那么高,男人,长得很好看的,又好结实的。”
“阿弥陀佛,他走了。”
“什么?”阿曈心中一紧,糟了,宗朔这是自己去皇宫里面了!那里那样危险,他怎么能自己去呢。
阿曈一急,当下嘴皮子也遛起来了。
“他走多久了?”
“四天。”
“!”阿曈不敢置信,耳朵尾巴瞬间应激而出,但他什么也不顾了,立刻要往山下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