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命湖[罪档案系列之一]
“邝亦慧的父亲邝景晖,是从广东梅县走出来的岭南第一人。第一人的意思,不光是说他巨富——据说劳动法出台前广东一半的玩具厂都是他的投资,而且在五年前开始转移资金,挥师地产——他的确巨富,即便不算首富,在广东至少也是前三位,他同时是省政协元老、慈善家、书画家、古董名家、粤剧的保护神、客家山歌的收藏家、某个中超球队的大股东。邝景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香火不旺,到四十五岁头上才得到这么一个千金,就是邝亦慧。所以你可以想象,邝景晖夫妇对独生女,用疼爱有加来形容,非但不过分,而是太轻描淡写。”
那兰当然可以想象这种感qíng,自己的父亲不是任何的“第一人”,爱她也入心入骨。
“所以你可以进一步想象,邝氏夫妇对邝亦慧的终身大事,会有多重视。开始,顾虑并不多,邝亦慧一直和一位叫邓潇的男孩qíng投意合。这位邓潇也是出自名门。邓家多年来一直经营建筑材料,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就具备了建材‘王国’的规模,所以算得上和邝家门当户对。两家的掌门,邝景晖和邓潇的父亲邓麒昌,都是老政协,大商人,往来不辍,因此邝亦慧和邓潇是经典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嫁娶的事宜,已经在双方父母的议事日程上,只等两人大学毕业后完婚。偏偏就在邝亦慧大学的最后一年,她遇见了秦淮。”
一见秦淮误终身。
“一见秦淮误终身。”那兰喃喃说。
“哦?你也听说过‘qíng丝’们的这条标语。好像是抄袭金庸的吧?”
那兰点点头。
“秦淮当时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江漂’,卖文为生,但不知哪点深深吸引了邝亦慧,也许是才华,也许是相貌,总之邝小姐毅然烧了和邓潇的青梅竹马,向父母宣布,非秦淮不嫁。邝景晖从商三十年,什么风làng没见过,却在这件事上遇了险滩,他用了许多手段,甚至用重金诱惑让秦淮离开邝亦慧的生活,直到公开断绝父女关系,都没能拆散这对爱到海枯石烂的鸳鸯。”
那兰突然想到了秦淮小说稿里的làng子凤中龙和太师府的小姐闻莺私奔,忽然明白作家原来真的无法脱离生活,即便编着发生在五百年前的故事,也会影she出自己的经历。
巴渝生不再说下去,提醒那兰吃些饺子。那兰笑着推辞,说深夜吃饺子不好消化,点了碗粥,问道:“后来呢?”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缠着爸爸讲完后面的故事。
“后来你都知道了。你的那些道听途说,也并非都错得离谱。”巴渝生笑笑。那兰这才想起来,巴渝生其实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很少说废话,刚才的长篇大论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来,掌渡老板没有太夸张,秦淮和邝亦慧婚后拮据度日,直到邝亦慧失踪后,秦淮bào富,买下了湖心岛的别墅,写作事业也开始起步、腾达。既然保险理赔不是秦淮的致富捷径,那么他的腾达,是否依旧和邝亦慧的失踪有关?
“邝亦慧的失踪,秦淮真的是主要嫌疑人?”
“其实连嫌疑人都谈不上。做为失踪者的丈夫,他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可是,没有任何哪怕间接的线索使他成为嫌疑人,没有人证物证,没有bào力痕迹,没有犯罪历史;报失的头一天晚上,他自称喝酒醉倒,所以不知道妻子的去向,只记得醉前和妻子共饮。当时,他的悲哀和焦虑,非常真实……至少我这么认为,你这个未来的心理学大师,也许有不同意见?”巴渝生见那兰突然抬起眼。
“也许当时他是真的悲哀和焦虑,但是事发不过三年,他就好像全忘光了,他的生活里,没有哪怕一丝丝悲哀、焦虑、思念的痕迹,没有旧照片,没有悼文,没有言语中的追思,根本连提都不提;相反,比较多的是风流债、追逐美女的口碑……”那兰想,故作忧郁的眼神除外。
或者,那忧郁是真实的?
巴渝生说:“大概有些人比较擅长从痛苦中迅速脱身。”
那兰想,也许这就是我和秦淮的不同吧。时过五年,我却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见爸爸一面。
“说到风流债,”那兰定了定神,说,“宁雨欣的死……”
“还是一样,秦淮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但他不是嫌疑人。宁雨欣出事的时间段,他一直在湖心岛边游泳,有不少人可以证明。”
“一定是批少女和少妇们。”那兰自言自语。
巴渝生说:“我看你是‘一见秦淮变八卦。’”
“是不是没想到,你的学生有这个潜质?”
“这是给秦淮做助理的职业病,另一个该辞职的理由。”
“方文东呢?他是秦淮的心腹……比心腹还亲。”
“嫌疑排除。他一直在家。”
“也有证人?”
“开摆渡的船长证实方文东一整天都没有过湖,另外,他太太也说他在家写作。”巴渝生看出那兰脸上的微微期许,“你想必也听说过方文东的太太?”
那兰点点头,说:“可惜没见面,我倒是还借她的一套礼裙穿过,那天我受骗上当,跟着秦淮去了一次司空竹开的慈善拍卖会,还见到你们局长呢。”
“真没想到你过着那样出彩的生活。”巴渝生笑笑,又说,“方文东虽然和秦淮在公众面前形影不离,口碑却比秦淮好,结婚多年,好丈夫,没绯闻,专心写作。你可以从他的作品里看出来,缺少灵气,却很扎实用功,感觉写每个字都费了不少脑筋。”
“你会去看他们的悬疑小说?”那兰脸上的惊讶更明显。
“了解一下他们对整个刑侦过程和公安系统的了解有多糟,本身就是种消遣。”巴渝生和那位小警察相视一笑。
“我这里还有一位嫌疑人,不过说出来,你们不许笑。因为这一切都很肥皂剧。”
“你面前,我们哪里敢笑。”
“听说过司空晴吗?”
巴渝生愣了一下:“司空竹的千金?”
“她也爱慕秦淮,所以自然是宁雨欣的qíng敌。宁雨欣说到过,她这个人,好像很qiáng势,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兰将那晚酒会上司空晴暗藏锋芒的一番话转述了一遍。
巴渝生真的没有笑,点头说:“这算是个好线索,谢谢你。司空晴和秦淮有jiāo往的事,我们倒也知道,但宁雨欣的话很有帮助。既然司空晴把你也误认为秦淮的女友,是不是你也应该加倍小心?”
那兰点头,又问:“我一直以为除了影响深远的恶xing案件,你们一般不gān涉分局办案,怎么对宁雨欣的死有这么大兴趣……好像连自杀他杀都还没确定。”
“我们有一定的灵活xing,何况,你这个当事人算是我的学生。”
“说不通。我这个当事人算是你的学生,你好像更应该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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