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之证词
它生前应是一个优雅时尚的年轻女人。
我分开在大门外围观的人群,拼命挤进现场,见沈恕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气喘吁吁地抱歉说:“对不起,路上塞车,这段山路又不好走。”
沈恕摆摆手,意思是不碍事,直接介绍案qíng:“是房东报的案。遇害人是一名女游客,住宿登记的姓名是李丽,已经证实是假名字。她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有钱包、手机、驾驶证、身份证等物,显示她的真名叫孙宝宝,二十七岁,家庭地址是楚原市铁西区富城街道万花小区,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尽快和她家人取得联系。我们没有搬动尸体,从外表特征看,像是锐器伤致死。据房东说,孙宝宝昨天下午五点多住进来,没有人陪伴,他发现尸体时房间没上锁,门虚掩着,门锁完好。”
尸检结果显示,死者身长171厘米。穿浅灰色碎花睡衣,浅灰色内裤,未戴胸罩,赤足。尸斑位于尸体背侧未受压处,指压褪色。
头面部:蓄长发,头皮未见损伤,头皮下未扪及血肿,未见骨折。
颈项部:皮下及颈阔肌等部位未见出血等改变。舌骨及甲状软骨未见骨折。
躯gān部:腹部黏附有大量血迹,并有向腹部右侧流淌的血痕。腹部脐上1.5厘米处检见两条长度分别为2.0厘米和2.1厘米的皮肤创口,腹部脐下1厘米处检见一长2.3厘米的皮肤创口。三处皮肤创口均深达腹腔,创缘整齐、创壁光滑,创腔内无组织间桥。
四肢部:两手黏附有大量血迹。皮肤未见损伤,四肢未见骨折。
外yīn部:未检见损伤痕迹,无液体残留。
尸检结论是死者系锐器刺腹致死,脐部周围有三个创口,均为致命伤。
现场未检见指纹、掌印等痕迹,也未发现凶器,却在地面上发现一排奇特的血脚印。说它奇特,是因为这是一排赤足足印,从chuáng边一直延伸到门口。足印大而宽,一望即知不是被害人的足迹,而是属于一名高大qiáng壮的男子。
既然房东作证说被害人只身入住,那么这排脚印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有很高证物价值。
在司法鉴定中,足印是一门复杂而重要的分支。虽然近年来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不断提高,越来越具有隐蔽xing,在现场留下清晰足印的案件越来越少,但是足迹学仍在刑侦领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凶手在命案现场留下赤足足印,一般来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来自云贵两省的某些地区,仍保留着赤足行走的习俗,这种qíng况自我从警到现在仅遇到过一次;二是凶手与被害人关系密切,命案发生前两人相处得轻松随意,所以才会脱掉鞋袜,这种qíng形在夫妻或qíng侣之间的激qíng杀人案中较常见。
留在孙宝宝命案现场的这排血脚印,长度和宽度都较平常人稍大,根据公式计算,其主人的身高在180厘米到185厘米之间,体重在90公斤到100公斤之间。足印的rǔ突纹线较粗,花纹大,间隔宽,足弓扁平,右脚第三和第四根脚趾间有jī眼。大脚趾呈三角形的蛇头状,各趾形态呈前尖后扁,趾节变平,三趾和四趾向小趾方向倾斜,脚掌前缘凹凸不平,脚弓印痕较宽,脚跟皱扁、板结,没有弹xing,符合中老年人的足迹特征。
如果这排血脚印是凶手留下来的,那么他应该是一名身高体胖、五十到七十岁之间的男子。
我分别提取了尸身、chuáng单、足印上的血迹,然后取出静电薄膜,附在足印上,用静电发生仪轻触其表面,几分钟后拿开静电薄膜,一枚清晰的血脚印已附着其上。
我依次提取了全部脚印,整理结束后才向沈恕详细汇报了验尸结果和足迹分析结果。
沈恕略加思索后,命人清理现场,又对可欣说:“咱们到房东的房间去看看。”
一名孤身女游客死在农家院旅馆里,房门没有破损,也没有撬压痕迹,任谁都难免怀疑到房东身上。
房东名叫赵喜虹,五十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黧黑,说话不太利索,看模样是个老实巴jiāo的人。他说自己原本是农民,世代居住在千岛湖畔,政府把这里开发为度假区后,收走了他的耕地,他为生计考虑,把自家的瓦房改建成农家院旅馆,赚些糊口钱。他的妻子在两年前患病去世,独生子在外地上大学,他一个人经营小旅馆,倒也自在。
据赵喜虹说,孙宝宝在昨天huáng昏时分入住,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李丽,按惯例他留了一份身份证复印件。孙宝宝进入房间后就把门关严,一直没出门,也没和别人说过话。他感觉孙宝宝和其他游客不大一样,有些好奇,却也仅是一闪念而已,没有深究。按规定孙宝宝应该在今天上午十一点前退房,可是快正午时她的房间里还没有一点动静,赵喜虹就去查看,见她房间的门虚掩着,室内隐隐散发出血腥的气息,他敲了一会儿门无人回应,就把门推开一些,探头进去张望,哪料到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陡然映进眼帘,吓得他掉头就往自己房里跑,惊魂稍定后拨打电话报警。
赵喜虹的表达能力很差,又有些魂不守舍,这段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才说清楚。
沈恕一边聆听一边观察赵喜虹的表qíng,以判断他是否有故意隐瞒或欺骗xing的陈述,等他话音落下后又问:“昨晚这里住了几个客人?有没有留下身份证复印件?”
赵喜虹苦着脸说:“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昨晚就住了两拨客人,除去被人杀死的那个女的,还有两个小年轻,一男一女,都二十来岁,像是大学生,住在正房,就在我隔壁,他俩一早就退房进山了。身份证复印件倒是都有,政府三令五申,没有身份证的不能留宿,我也不想惹麻烦不是?谁料想还是摊上了这档子事。唉,今年运程不好,算命的程瞎子年初就和我说过,他劝我捐两百块钱请个挡煞符,我一时眼皮子浅,没舍得出这份钱,结果真就出事了。要说有些事你不信邪不行——”
沈恕不理会他自我检讨,打断他说:“昨晚你院子里的大门上锁没有?夜里听没听到厢房这边的动静?比如敲门声或叫喊声之类。”
赵喜虹摇摇头,说:“为方便客人进出,大门从来不上锁,门上有个挂钩,搭上就行,野猫什么的就进不来。昨天夜里没听到什么动静,我这人睡觉很实,客人也没什么事麻烦我,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沈恕盘问了好一会儿,赵喜虹有问必答,虽然口齿不清楚,但回答得滴水不漏,不知是心里坦dàng,还是早有充分准备。
沈恕问他要了另外两名住客的身份证复印件,又让赵喜虹脱下鞋子,在一张白纸上留下赤足足印。这让赵喜虹有些意外和害怕:“你们不是怀疑我杀了人吧?”
沈恕看出他是老实人,胆子小,不想他为此担上无谓的心事,就说:“这是警方的例行办案程序,等找到那两名住客后,也要提取他们的脚印。只要不是你作的案,无论如何不能算到你头上。”
赵喜虹似懂非懂,虽有抵触qíng绪,仍老老实实地在纸上踩了两个脚印,踩完后还认真端详一会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脚印完整无误,不至于误导警方而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