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子里的人
“那我能帮什么忙?尽管说吧!”我连忙表现得积极一点,以弥补刚才的失语。
张雨释然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就是想请你带我到段明的实验室和宿舍周围转一转,了解一下qíng况,你们那是科研重地,你比较熟悉qíng况,我们尽量不gān扰教授和同学们工作和学习。”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想到要到系里的老师和同学面前当一回“狐假虎威”的侦探,我心里禁不住有些兴奋,但随即又想到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那个疯狂的凶手,那兴奋中又夹杂了一些紧张和不安。
【3】
酒足饭饱以后,还没到1点,正是大多数同学回宿舍吃饭午休的时间,我们决定先去宿舍楼找段明的舍友和周围同学了解了解qíng况。我们系外考的博士生住在新建的33号宿舍楼,在楼长那里查了一下,段明宿舍是215房间。
33号楼外表看起来不错,走道宽敞明亮,水房厕所的硬件设施也很好,不过据说工程质量很差。原本每间屋是按三个人居住的面积设计的,后来因承重不够,加厚了墙体,实际的面积只能供两人居住,这件事也一度在同学们之间产生很大反响。
来到215房间的门口,屋里亮着灯,但房门锁着。我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回应,正要再敲时,门开了,一个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后,冷冷的打量着我们。
这就是段明的舍友,章坚。第一次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凌乱的发式和古板的衣着,他的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这种气质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似乎在他的身边筑起一层厚厚的壁垒,让人无法接近。
张雨拿出证件亮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是校派出所的,来调查一下段明的事qíng。”
章坚面无表qíng的点了下头,然后径自跑到屋里的电脑前坐下,继续自己手里的事qíng,把我们晾在了一边。
“段明今天上午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自然也不太和善。
“我知道。”章坚的声音异常冷漠,话语中又夹杂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说话的同时,他转过头,两道目光直直的she向我,似乎在嘲笑我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我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从不畏惧和陌生人打jiāo道。但当章坚的目光突然she过来时,我立刻感受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把眼睛躲闪了开去。
章坚不再理我,继续在自己的电脑上忙活着。
张雨进屋后没有说话,目光很认真的在周围扫来扫去。
我被章坚的态度激怒了,气势咄咄地追问:“你的他的死一点就都不关心吗?!”冷冷的目光又she了过来,我这次做好了准备,没有退缩,迎着那目光对视着。
“他是怎么死的?”片刻的沉默之后,章坚终于主动开口了,他的双手依然没有离开键盘。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张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qíng。
张雨接过问题:“氰化钾中毒。他的水杯里的水含有高浓度的氰化钾。”
作为一个化学系的博士生,章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qíng的严重xing。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沉思。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分析出其内心的惊讶或惶恐。但我是徒劳的,他面无表qíng,把内心世界牢牢的隐藏着,包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套子中,外人根本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在请你配合一下,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张雨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笔和记录本,“今天早晨,段明是什么时候离开寝室的?”
“今天早晨,今天早晨……”章坚木然的嘟嚷着,显然还在考虑别的事qíng,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说:“对不起,我的实验仪器还开着,现在我必须回去取样了,有什么事qíng等我回来再说吧。”说着,他拿起一个文件夹,急匆匆地便往外走。
我和张雨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样留住他。
就在章坚刚要走出门口时,对面的门也开了。一个很jīng神的小伙子从216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和他面面相对。两个人都怔了一下,随即,章坚扭过头来,对我们说:“请你们走的时候把门锁一下。”然后看也不看对门的小伙子一眼,一个人扬长而去。
我们张雨面面相觑,倒是那个小伙子似乎见怪不怪,打量了我们几眼,问:“你们俩是章坚的家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我们……”
张雨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那个小伙子打断了:“你们一定是来调查段明的事qíng吧!”他显得很激动,抢到我们面前,“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死了?”
“现在初步确定是氰化钾中毒。”
“氰化钾?!”小伙子一脸惊恐,“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都很危险了!”
张雨听出他话里有隐qíng,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是段明的同学吗?”
小伙子点点头,说:“我叫张小东。刚才章坚和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说,他赶着去实验室取样去了。”我回答。
张小东深深吸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如果段明是被人毒死,最大的嫌疑就是章坚。他当然什么都不说……你们应该立刻把他控制起来!”
“为什么?”张雨惊讶的问,“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矛盾吗?”
张小东苦笑了一下,说:“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章坚对我们很多人都恨之入骨!”
我皱了皱眉头,同学之间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有个小磨小擦的,但至于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吗?
张雨也是一脸不解的表qíng,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说清楚一点吗?”
“主要还是由他们俩之间的事qíng引起的,xing格不合。”张小东开始讲述,“章坚你们刚才也应该领教,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感觉他是那种从小苦大的孩子,后来也听说了他的经历,确实很辛酸。家在农村,比较穷,书念的也不容易,光考博就考了三年。你们没见到他刚进校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快耗枯了一样。后来每每见到其人,我总能联想到那种面朝huáng土背朝天的qíng境——这种感觉是我这样的城市娃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或许在他从前的生活中,体会到了太多不公,太多不幸,有太少的人恰当地给以其关爱,这一切的都写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我们试图接近他,他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你,看得你发毛。这样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搭理他了。”说到这里,张小东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起刚才和章坚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也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体会过他的经历,是无法理解他的。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一定有过很深的痛苦。”